小楼春秋（45）中国大戏院

中国大戏院：
“华北第一摩登剧场”（图）

倪斯霆

　　1936年8月中旬，天津各大报刊纷纷刊出广告：“华北第一摩登剧场中国大戏院拟于本月七夕前日开幕，特聘名旦尚小云连演三日《新天河配》。”与此同时，演出海报在津城各繁华地段也广为张贴，当时预告的票价为：楼下前排1.25元、中排0.85元、后排0.45元，二楼东西特座1.25元，一级包厢8元、二级包厢7元、三级包厢6元，二楼前排0.85元、后排0.45元，三楼0.25元（含茶资5分）。由于高大摩登的大戏院新近落成，又由于尚小云的号召力，一时间观者云集，三天戏票一日售光。

　　然而到了临近之时，各报又同时登出紧急启事：戏院将延期开幕。手拿戏票的戏迷们顿时如堕雾中。答案很快给出。原来这座地处法租界繁华地段，由法国工程师荣利设计的欧式剧院，因内设三层2200余座位，法租界工部局为安全计，责令剧院必须在舞台上加装铁幕。眼看开业在即，剧院总经理孟少臣心急如焚，在数度斡旋无果后，只得办理退票，并雇人昼夜施工。然而就在铁幕即将完工之时，孟少臣又被工部局告知，这座占地2700平方米的大剧院，只为观众着想，场内没有一根顶梁立柱，是否安全需做压力试验。

　　此时的孟少臣已是万般无奈，这位靠经营老龙头火车站（今天津站）站前群贤旅馆起家，如今已是法租界惠中饭店大东家的精明商人，望着雄姿初展的剧场，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想当年，受好友京剧名家周信芳启发，他发誓要在天津建一座现代化大戏院，并为此多方奔走筹集资金。20万元资金到位后，他又为选址奔忙，在看中梨栈大街以东与惠中饭店斜对面天增里旁一块五亩多的空地后，又颇费周折地找到土地主人、民国著名外交家顾维钧。出乎意料的是，他要买地，顾氏不卖，提出只能出租，且条件苛刻：每月租金800元，租期15年，期满戏院收归顾氏所有。深谙市场行情的孟少臣在经过反复算计后，慨然与其签了租约，顾氏遂委托中国垦业银行天津分行为其每月代收租金。

　　1934年戏院开工兴建，最初定名为“天津大戏院”，并在工地立起广告牌，后听取周信芳等名家建议，改称“中国大戏院”。想不到两年后，当这座颇费周折的五层钢筋混凝土建筑竣工开幕之际，却又连遭工部局发难。此时无奈的孟少臣只得任凭工部局将数百袋沙子用电梯运到楼顶平台中央，在试压两周确认屋顶坚不可摧后，工部局准予开业。

　　1936年9月19日下午5时，大戏院举行了隆重的开幕典礼。天津市市长张自忠、天津商会会长及法国领事等，均亲临其盛。开幕式由孟少臣夫人剪彩，孟少臣致开幕词，市政府秘书长代表张自忠致贺词，刘孟扬代表来宾讲话，最后由京剧老生翘楚马连良代表大戏院致答谢词。当晚的开幕式演出因尚小云已应南京大戏院之邀南下金陵，遂由马连良挑梁。然而当马正表演《跳加官》时，全场灯光突然熄灭，十分钟后方复明。后来得知，这是法国电灯房因没得到“好处”而临时“发坏”。

　　开幕初期的中国大戏院，除了稠密的戏曲演出外，还上演了西方舶来艺术话剧。据《大公报》1937年1月2日消息称，天津新成立的话剧团体东方旅行剧团，将于2月6日、7日、8日三天在新中央（即后来的滨江剧场）首演曹禺新剧《日出》。然而到了1月底，《大公报》再次刊登消息称，东方旅行剧团的《日出》，改在2月2日于新落成的中国大戏院公演。这其中的原因是和曹禺介入有关。当时居津的曹禺得知《日出》将在津首演，便多次到东方旅行剧团指导排练。安排演出时，他提出要演就一定要安排在新开业的中国大戏院公演，并且说，“中国”有两千余座，如果票房不好，场地租金他来出。据说开演时曹禺亲自到后台“把场”，还给每个演员都带来一支大糖堆儿。结果首演大获成功，演员谢幕达10余次，而且随后还加演两场，场场爆满。

　　曹禺坚持《日出》在津首演放在中国大戏院，是有缘由的。当年的《日出》，有一首贯穿始终的《打夯歌》，歌词是曹禺原创，谱曲则是著名话剧演员石挥。两位天津艺术家的默契合作，使得这首夯歌津味十足。1985年在曹禺先生家，我曾问过歌词的来源，记得他不假思索地说：“惠中饭店经理孟少臣也是中国大戏院的经理。写《日出》时天津正建中国大戏院，我在对过惠中饭店经常听工人们打夯时叫号，我就是根据他们的节奏写的夯歌，石挥的谱曲也很有天津特色。中国大戏院建成了，我的《日出》也写成了。”

　　在经历过铁幕及试压的安保检验后，中国大戏院还经受了一次水泡考验。1939年8月19日下午，剧场内座无虚席，当侯喜瑞的《连环套》演毕，章遏云、叶盛兰的《鸿鸾禧》刚开演之际，观众席突然大乱，人们争相退场。原来经年不遇的洪水已涌入津城，并迅速灌进剧场。孟少臣在指挥众人封堵无效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剧场内外尽成泽国。让人惊讶的是，数日后大水退去，在对剧场检修时发现，被洪水泡过的地基丝毫无损。也正因此，在1976年大地震后，中国大戏院成为天津第一批恢复营业的剧场之一。

　　坚不可摧的摩登建筑加上名角荟萃，中国大戏院自开幕之日起便好戏连台，生意火爆。值得一提的是，当剧院经营10余年后，眼看租期届满之时，天津已成解放区的天。从1934年签约到1949年天津新生，时光流转整整15年。中国大戏院非但没有回归顾维钧，反而成了新时代天津百姓的乐园。

　　（题图由《小楼春秋》摄制组提供）

　　● 《小楼春秋》解说词：

　　中国大戏院的音响效果非常好，不用麦克就那么唱，坐在最后一排仍然声音很清晰。里边太平门非常宽，有四个。做过实验，如果在演出过程当中突然出现意外事故，那么观众在三四分钟之内就可以全场撤离。有进口的冷气机，就是现在的空调，所以到夏天的时候，到里边等于是一种享受，跟嘈杂闷热的情况完全不同了。（节选，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