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卷2：月阙卷
归藏
面前的这个女子，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
但装束，却与那日在山中别院见到的大光明城城主一样。
再加上那股清冷狠戾的劲儿，蓝玉棠可以确定，两者就是一人。
蓝玉棠看了看那白衫女子，拍了拍胸脯，一副噗通噗通小心肝儿的混不吝样儿，道：“城主你可真是太调皮了，将这平平无奇的洞窟，居然描绘成了吓死人的修罗世界，差点儿没将在下的屎尿给骇出来。幸好侯爷曾征战沙场多年，吩咐在下趁着城主鬼话连篇之际，筑好了用来避祸的'城堡’，才躲过一劫。要不然，真的要变成苍耳刺球儿了。难道这就是兵法上所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哦，不，应该是明听鬼话，暗筑城堡。”
花沾唇仿佛还没有从眼前的剧变中回过神来，看着蓝玉棠，浑身颤抖，指了指那满地的弩箭，又指了指蓝玉棠，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蓝玉棠原地转了个圈儿，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冲着她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随即又道，“我这个叫做归藏术。”
梧桐打量了一下他们那个厚实的“城堡”，笑道：“果然是龟藏。”
蓝玉棠道：“可别瞎说，所谓归藏，就是坤卦为首，万物皆归藏于地。用好了，可以无时无刻隐藏自己的行迹，保护人身安全。”
大光明城城主冷哼道：“果然是不死凤凰，居然连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最顶尖的暗器都杀不死。”
蓝玉棠叹气道：“就因为没死，所以才听得了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秘密。”
然后瞥了众人一眼，冲着龙额侯笑道，“原来江湖中除了大光明城、明界，居然还有个木兰盟。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地方的重要首脑，还都是女人，居然还妄想着一统江湖，我们是该笑呢，还是该哭？”
龙额侯双手拢在袖中，笑笑，不说话。
大光明城城主仿佛还想再反唇相讥，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蓝玉棠打断了话。
他用一种揶揄而又挑衅的口气，冲着她道，“我说长孙姑娘，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咱就别再装神秘了，露出你的真容吧。”
大光明城城主一低头，将面纱摘了下来。
露出的，果然是长孙无垢那张熟悉的面容。
摘掉面纱，她仿佛卸掉了大光明城城主的面具和冷酷，又恢复了那个又刁蛮任性又胡搅蛮缠的模样，道：“谁说我是大光明城城主？”
蓝玉棠仿佛没有料到都被当场抓住了把柄，她居然还好意思反问，不由怔住了：“你……这是……”
长孙无垢将胸脯向他一挺，一副天不服地不服什么也不服的样儿，哼道：“大光明城城主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打败了剑三十，如今怎么着也是四五十岁了，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个老太太吗？”
蓝玉棠一时语塞，但又不想就此作罢，嘟嘟囔囔地道：“也许你驻颜有方呢？”
长孙无垢道：“如果世间真有驻颜的秘方的话，本姑娘直接去去卖秘方就能成为大富翁了，又何必费神费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勾当呢。再者说了，大光明城城主这个称呼，一直都是你们叫的，我什么时候有说过自己就是大光明城城主了吗？”
蓝玉棠气急，道：“你这明显就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了，你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城主的吗？”
长孙无垢道：“我有自称本城主吗？听错了吧。退一步说话，即使我有自称什么劳什子的城主，那我有没有说是什么城？也许是替你们助威，让你们'撑住’呢，也许是我家里人给我修了个园子，叫做无垢城，所以我自称本城主也没有错呀。”
蓝玉棠：“……”
龙额侯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刚进来的时候，我给你们讲过一个故事。”
蓝玉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猛然一提，兴奋地道：“你是说，那个被郭尚书抛弃了的千金小姐的故事？”
梧桐走过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又依偎在龙额侯怀里，笑道：“而且还是个怀有身孕的千金小姐。”
龙额侯居然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又将她拥在怀中，缓缓地道：“后来，这位千金小姐诞下一女。这个小女孩跟随母亲漂泊江湖，受尽了苦难，但也磨炼了她的意志。她在流浪江湖的时候，居然将其他同样被遗弃和欺骗的女人都召集了起来，建立了大光明城。她们对天下男人充满了恨意，男人是原罪，发誓要对郭尚书进行报复，要对天下男人进行报复。这个小女孩，就是在这样充满仇恨的环境中逐渐长起来的。或许是奉了母命，或许是天性使然，她决定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对自己的父亲，进行一次世间最残忍的报复，那就是——嫁给他！”
所有人都失声叫了起来：“什么？”
长孙无垢的脸色也变了，看着他，沉沉地道：“你说下去！”
梧桐也因为太过于惊愕，手突然将龙额侯的胳膊抓紧。
龙额侯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而她，差点儿都要成功了。但在即将拜堂的时候，终于还是被识破了。”
蓝玉棠恍然大悟，道：“所以，她自称是从明界逃婚跑出来的……也并不全是假话。只不过，逃婚的是郭尚书，而不是这位长孙姑娘。”
长孙无垢苍白的脸已发红，大声道：“住口！”
蓝玉棠却没有理她的愤怒，继续道：“那她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身份，所以，那日她又在山中别苑出没，想故技重施，结果又被郭尚书识破了手段。为了避免父女尴尬地相会，所以，他才让侯爷你易容成他的样子，去见这位长孙姑娘。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长孙无垢暴怒道：“你真的以为本姑娘不会杀人吗？”
蓝玉棠对她的恐吓已经习以为常，有些不耐烦地道：“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还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吧。”
长孙无垢突然诡秘一笑，道：“哦，是吗？”
话音刚落，她的人突然化为一团浓烟。
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花沾唇。
龙额侯面色突然改变。
蓝玉棠抱着红柳，闪到一边，以防浓雾中有毒。
浓雾中并没有毒，但等浓烟散的时候，长孙无垢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梧桐也着急了，冲着一个角落，大声道：“快快快，那里……”
话还未说完，灯光又已阒然熄灭。
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绝望的黑暗。
蓝玉棠挥袖，仍然不停地甩着烟气，低声道：“刚才洞内的路径，都看清了吧，我喊一二三，准备退！”
说着，用力将红柳往上托了托。
红柳轻咳了一下，似乎已经苏醒，但声息微弱。
她将脑袋紧紧靠在蓝玉棠的胸前，低低地道：“我……怕黑。”
梧桐凑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妹子，你醒了？还是大姐我来抱着你吧，冲锋陷阵的事儿，才是他们男人该做的。”
蓝玉棠道：“无妨。”
长孙无垢的声音，又从那虚无缥缈的黑暗中幽幽飘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卿卿我我了，稍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温存，因为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轰隆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不断传来。
一时间，洞窟内走石飞沙，地动山摇。
几个人被飞起的沙尘呛得咳嗽不止。
视线虽然有碍，但他们的身形却丝毫不减。
他们在漫天坍塌的砂石即将掩埋的刹那，凭借刚刚察看好的地形，飞快地缩进不远处一个凹进去的墙洞里。
这才避免被掩埋的惨剧发生。
尽管如此，漫天落下的砂石，还是飞溅起，不断地击中他们的身体。
——好疼啊。
梧桐紧靠着凹洞的石壁，不停地捶，道：“这个臭丫头，早就看穿了咱们的心思，断绝了咱们所有的退路，看来咱们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说着，稍微伸出去一些，冲着长孙无垢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喂，长孙城主呀，咱们刚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要彼此结盟的吗，你这是何意呀？大家同是女人，女人何必为难女人赶尽杀绝呢？”
长孙无垢冷哼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女人，就应该明白，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女人。尽管放心好了，你死了，我大光明城也一定会按照刚刚说好的条款，好好对待你们木兰盟的姐妹的。你说是吗，夫人？”
花沾唇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有些兴奋，有些志得意满，有些感恩戴德。
只听得她大声：“感谢城主栽培，也感谢大姐和三妹的成全，我一定会让木兰盟成为名震江湖的大帮，世间女人的天堂。”
梧桐啐了她一口，沉沉地道：“叛徒，看我不……”
话未说完，嘴巴就被掩住，拖回了凹洞内。
龙额侯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莫出声。”
梧桐心有不甘，冲着凹洞外低骂了一句：“贱人！叛徒！”
然后，又在龙额侯脸上亲了一下，“吧唧”作响，浅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不让奴家死在这里的。”
随即，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半点儿声响。
蓝玉棠冲着他们比划了一下，一边伸着手指，一边低声道：“一、二、三……走！”
说着，抱起红柳，顺着刚刚察看好的退路，飞快地走过去。
而龙额侯则牵着梧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面，紧贴着石壁，向前摸索。
——刚才，凭借刹那的光明瞬间，他们已经看清了出口的方位。
但不幸的是，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赫然发现，出口已经被刚刚塌陷的石块给堵上了。
无奈，只能另想办法，或者沿来时的原路返回。
躲在黑暗中的长孙无垢，似乎又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刚刚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未阻止，现在等他们要返回的时候，却突然一挥手。
袖子中便飞出一团光影。
这光芒在离蓝玉棠不及五尺远的地方，便轰然炸裂。
一时间飞沙走石。
等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蓝玉棠发现，他们进来的路，也被堵上了。
进，进不得。退，退不回。
蓝玉棠耸了耸肩膀，看着梧桐，叹气道：“看来，我们这次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归藏术变成了龟藏术，成了瓮里的大王八。”
梧桐道：“你才是王八？”
蓝玉棠道：“喂，大姐，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争物种了。”
说着，“嘘”了一声。
只听得在那原本死寂的洞窟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人在走路的时候，衣服摩擦的声音。
虽然细微，但在黑暗中听来，却有种沁人骨髓的震慑感。
梧桐像是吓坏了，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胳膊，低声道：“什么声音？”
蓝玉棠被抓得一咧嘴：“大姐，你抓错了。”
梧桐却不松开，学着红柳的声音道：“人家怕黑嘛。”
蓝玉棠叹口气，将怀中的红柳放进梧桐怀里，然后用不死玉箫在龙额侯的后背比划着写道：“擒贼擒王，我去抓人！”
随即移动身形，紧贴着石壁，如凤凰的翎毛般，飘了出去。
身形快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龙额侯叹道：“好快的身法！”
梧桐道：“这就是达摩影壁内功心法的作用？”
龙额侯道：“如果没有基底，再厉害的内功心法，顶多也就起到强身健体的功用而已。就像是一块平地，如果没有沟渠，也盛不了多少水。”
梧桐道：“你是说，这个家伙，原本就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只是一直隐藏着，没有显现而已。”
龙额侯回答她的，只是一个噤声的“嘘”。
此刻，蓝玉棠已经飘到了那个窸窣的衣服摩擦声的地方，正在靠近，靠近，靠近……
蓝玉棠收敛心神，平端不死玉箫，看准时机，倏然出手，朝着那个声音所在的方向，飞刺了过去。
不死玉箫，他是平举着的。
看似是为了防止发出声音，而未用上力，但实际上，他已经将体内的真气凝于箫端。
与其说这是一支箫，不如说这是一个精灵，有生命的精灵。
他的整个人，已经与这箫融为了一体。
虽然杀机重重，但挥出的动作，却轻得如毛孔的呼吸。
隐藏在黑暗中的长孙无垢，居然感到了这无声的杀机。
——她的武功，似乎也不像她表面上显现出来的那么平庸。
——通过此刻的反应，蓝玉棠可以断定，她的武功已臻至化境，绝不在自己之下。
因为在那刺出的不死玉箫的箫端，眼看就要抵住她最软弱的部位的刹那，突然闪动身形，多了开去。
然后，化掌为剑，倏然劈出。
挥出的掌剑剑气，犹如刮起一道劲风，泼天而来。
如果不是蓝玉棠见势不妙急速躲开的话，他将跟自己背靠着的那块石壁，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好厉害的剑气！
世间能够使出如此剑气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有，长孙无垢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如果这一剑不是长孙无垢劈出的，那应该是谁呢？
索命青衣应该是其中一个。
但蓝玉棠确定，绝不是索命青衣。
他们两人，此刻虽然装模作样、演戏十足地见面就要你死我活，但毕竟他们是兄弟。
他对索命青衣的剑法，有着绝对的了解。
索命青衣的剑，如虚空的悬崖，一剑挥出，充斥着决绝，带着有去无回的霸气。
而此刻对面挥过来的剑气，则如大海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进退有据，包罗万象。
像个长者，进则一往无前，退则天空海阔。
如此有阅历、有实力的剑法的人，世间唯有剑三十。
剑三十已经盍然作古。
如果再找出第二个，恐怕唯有继剑三十之后成为新一代剑神的……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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