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怪物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2000万字。

卷1：天山云泥

五六

好心的怪物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到了八月，可是，天气仍然很热。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哦，立秋之后还要再热个半月嘛。

别人穿着单褂单裤还嫌燥热呢，这位可好，浑身上下一式的皮货。

他的脑袋上盖着大狗熊的皮帽子，上身穿着一件老羊皮的皮袄，绒绒的毛朝外翻着。

下身穿着一条水獭的裤子，这好嫌不过瘾，又在外边还罩上了一条鹿皮的套裤。

脚下穿着一双毡窝窝靴子。

就他的这身装束呀，别说是在天气一年四季燥热干旱的西北边陲之地，就是到了在极北之地也不冻着呀。

这还不说，他的鼻梁子上还挂个账房先生常用的那种眼镜。

但他的眼镜跟别人的有点而不同，他的左边有镜框没镜片，右边有镜片没镜框。

他的手里则拿着把一尺八寸长的扇子，一面有扇骨，一面还没有。

他一说话就“唔呀”“唔呀”的，简直就是个人间的怪物。

再往脸上仔细这么一瞅呀，嚯，这人长的还挺精神的，细条条的身材，黄白的面孔。

有点儿尖下颏，两撇花白的胡子，多少还有点酒糟鼻子头。

看见这个老怪物过来凑热闹，围观的老百姓就呼啦一下赶紧往两旁一闪。

仿佛是怕虱子从这一身皮货里面钻出来咬人似的。

就见这个老怪物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用扇子戳了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加隆，暗道：“怎么？死了呀。”

然后站起来抬头看了看那掌柜的和伙计，把手中的破扇子一晃，大声：“我说你们这些人好不讲道理，你们为什么要打人哪？”

掌柜的一看，忍不住乐了，呵，真是山大了什么兽都有，这位是从哪来的？不但说话这味儿难听，连着穿着打扮也特殊。

他虽然想笑，但忍着没笑。

他冲着那怪物拱了拱手，道：“哎呀，老先生，您不知道，这小子吃了我们的饭不给钱，所以，我们才打他的。”

一听这话，老怪物气得哇哇大叫，道：“混帐王八羔子，难道你们打死人不犯法吗？一顿饭能值多少钱，要是出了人命，你们谁能担得了这责任，嗯？”

一句话把掌柜的和伙计都提醒了。

他们看了看地上躺着已经一动不动的加隆，期期艾艾地道：“这个……那个……”

掌柜的吓得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位“哼”了一声。

然后蹲下身去，把手放到加隆的鼻子底下摸了摸，想试试他还有没有气儿。

哪知道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加隆的鼻子，就见原本一动不动的加隆突然把大嘴一张，“啊呜”一口，朝这位的手指头就咬。

加隆的这诈尸般的举动倒是把这位吓得一蹦多高，大声道：“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你属狗的，我替你说话怎么还咬我？”

加隆一骨碌身站起来。

他扑打扑打粘在肚皮上的土，冲着那怪物直乐，道：“嘿嘿嘿嘿，你是哪来个大汗包呀，我说你怎么浑身长毛哇？刚刚我吃了人家的东西没钱付账，所以，我就打算让他们揍一顿顶账的，我乐意叫他们打，你管得着吗？”

这位一听可好，合着我这是多管闲事呀。

他的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瞅着加隆不住地发笑，道：“哎呀，我说小伙子呀，世界之上没有这样的傻事，你叫人家打就等于还了钱了吗？你什么也没得着，掌柜的也没得着什么，要是万一他一失手把你打死了，不仅你们之间的帐没法算清，他还得给你顶上一条命。算了吧，谁让我赶上了呢，我替你还了银子吧。

说完了，就见这人把手伸进那毛茸茸的熊皮大衣里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块银子。

这块银子能有二十多两。

他在手上掂了掂，放到那掌柜的手里，道：“掌柜的，你看这些银子够不够付账的？”

看到银子，掌柜的猛然一哈腰，一脸媚笑，大声道：“哎哟，老先生，让您破费了，一顿饭钱可用不了这么多，这位小兄弟呢，吃的顶多也就是一两多银子，您这一大块大概得有好几十两吧？”

那人摆了摆手，道：“你这个就不用客气了，我这个人呢，一向都是大方的，这块银子就全给你好了。”

说着，把银子往掌柜的手里一塞。

哎呀，把那个掌柜的给乐的呀，抬头纹都开了，不住地哈腰称谢。

再看这个老怪物领着加隆出了饭馆，摇着破扇子边走边道：“我说你这个王八羔子的小东西，你看你赤胸袒背的，成何体统，这样吧，我们先到估衣铺去，再给你买一套衣服和鞋帽吧。”

这个人把加隆领到衣铺、帽店和鞋店，从头到脚给他买了一身穿上了。

穿完之后，又领着他到澡堂子洗了个澡。

你别看加隆傻，可也懂得好和坏。

他一看这位穿着打扮虽然奇形怪状，像个老妖怪，可心眼儿还真是不错。

于是，咧开大嘴就乐了，道：“嘿嘿嘿嘿，我说老汗包，你到底是谁呀？怎么对我这么好？简直比儿子对老子还要好。”

这老怪物一听什么话嘛，我管你吃管你穿最好倒成了你的儿子了。

他愤愤地摇了摇手中的破扇子，沉声道：“你个混账王八羔子，胡说八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加隆也不隐瞒，道：“我叫加隆，大家都送了我个绰号叫丑狐，你别看我傻不愣登的，可是，我的几个好兄弟可都是聪明绝顶的。他们是玉面飞狐沈冲，飞天狐狸孟不平，千面狐狸曲漓江，大家叫我们四个春秋四狐。”

这老怪物一听，这人果然就是那个家伙曾经跟他提起过的那个丑狐，不由得笑了笑，道：“那你认不认识丁当吗？”

一听这话，加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说那个丁当小小子呀，我当然认识了，他是我们的小兄弟。怎么，你认识他呀。”

一说到丁当，这老怪物皱了皱眉头。

像是想起了什么悲惨往事似的。

他愤愤地道：“那个混账王八羔子，我们岂止认识呀。我跟他打赌的时候，甚至连内裤都输给他了。不过呢，这话又说话来了，如果这次不是那个混账王八羔子用了一条妙计瞒过了李易安那个混账王八羔子的话，我恐怕早就命丧春秋镇了，哪里还能在这里给你付钱呀。其实，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一走到这六合镇，我就根据丁当给我说过的你的特征猜出了你很可能就是他曾经说过的那个丑狐加隆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傻小子。如果换成了丁当他们，吃了饭没有钱他可不会就这么傻不愣登的让人家打一顿，还真是难为你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的，道：“混账王八羔子，你还是赶紧回春秋镇去吧，丁当他们现在可能有麻烦了，你快去回去帮他们一把。”

加隆一脸的愕然，道：“可是，我不知道回去的路呀，我从帝都回来就是想回春秋镇的，可走了都有半个月了，现在连春秋镇的边儿都没有见到。”

老怪物用破扇子戳了戳他的脑门，道：“你这个混账王八羔子，肯定是你问路的时候得罪人家了，人家故意给你指岔路走。现在这里离春秋镇也就一百多里了，你呢，现在就顺着这条道一直往西走不要拐弯，估计天亮的时候的你就差不多能到了。等到了春秋镇之后呢，你别先急着回家，要赶紧去惊鸿堂打探情况，丁当他们现在就在那里呢，去晚了可能他们就有危险了。”

加隆道：“哦，我知道了，那你叫什么？”

老怪物用破扇子戳着他的脊梁骨道：“混账王八羔子，废话少说，赶紧上路吧，我的名字呢，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回去跟丁当一说，他就知道了我是谁了。赶紧去呀，要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你顺便告诉丁当，他从我这赢去的那条绢帕，千万不要弄丢了。这几天，有个大人物要到春秋镇探望神机婆婆。如果他将那条绢帕献给那位大人物的话，说不定所得的赏赐，比这绢帕还要珍贵的多。混账王八羔子，赶紧走吧，再晚了估计丁当他们喝粥连稀的都捞不着了。”

别看加隆这人有些傻头傻脑的，可是傻得实在，傻得义气。

他一听说丁当和沈冲可能有危险，跑起来可就卖了力气了。

腾腾腾，一溜烟儿的，一直跑到了天亮。

终于回到了春秋镇。

他倒也听话，果然没回神机婆婆那里，而是直接就进了惊鸿堂的后院。

别看一同在春秋镇上住了那么多年，加隆以前可没有来过惊鸿堂。

所以，他用摩云杵在墙上砸了一个窟窿进入惊鸿堂之后，一下子就懵了。

也不知道这哪是哪儿。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好东一头西一头地在里面乱撞。

结果，就是这么一撞，正好撞到惊鸿堂的后院。

说这后院呀，其实就是李易安的内宅。

他所娶的那些大老婆小老婆呀，都在这住着呢。

套院一座挨着一个，都挺气派的，根本就分不清哪是哪。

一般人走不到这里的。

而加隆则是瞎猫碰死耗子，正好就摸到这了。

院子太多了，看得他眼都花了，根本就不知道哪是哪。

他只好骑在墙头上，手搭凉棚，四处远望。

结果一看，呵，还真让他看到一个屋子里边还闪着灯光的院子。

加隆当时一想呀，既然那里亮着光呢，就说明那里还有人，不行，我得到那边看看去，沈冲和丁当那小小子是不是在这呢？

想到这里，他背好摩云杵，就要往下跳。

你跳就跳，可得看准了地面上的东西之后再跳呀。

那个围墙的下面正好是一个大粪坑，里面又深又臭的。

这是惊鸿堂里用来排放粪水的大沟，情形龌龊不堪。

加隆找人心切，只想着赶紧跑到那亮着灯的屋子里大厅沈冲和丁当的下落，可就没注意到脚底下。

所以，刚落地，就听得“扑通”一声响。

他掉粪坑里头了。

墙头又高，粪坑又深。

这也就是大块头加隆，练过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要是换成旁人的话，非摔死不可。

可问题是，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耐摔，不耐屎尿泡呀。

加隆掉到那大粪坑里之后，浑身上下除了粪便，就是臭水。

他在掉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是哪里，一个不小心吸气，甚至咕咚咕咚还喝了两口。

唉哟，这可把加隆气坏了，暗骂道：“谁他妈在这还修条沟呀。”

他在粪坑里晃悠了大半天才搞清状况。

他浮在粪坑边上，把脸上的臭水什么的用手抹了抹，费了老半天的劲儿，这才从沟里才上来。

可这靴子里，袖子里呀，裤同里圈都是粪水呀，一走道嘎吱嘎吱的。

这样不方便不说，还臭气熏天的难闻死了。

加隆一看，哎呀，这可怎么办哪。这身臭味儿恐怕能把全惊鸿堂的守卫都吸引过来呀。

后来一咬牙，得，干脆把这身衣服脱了得啦。

想到这，看了看上衣，屎尿横行，脱。

看了看裤子，里面全是粪水，还有无数的蛆爬来爬去的，脱。

靴子更是惨不忍睹，脱。

脱完之后又把自己浑身上下一打量，仔细一琢磨，暗暗地道：“不行，不行，这算哪门子的夜行人呀，我得换套衣服。”

想到这，他便拎着紫金摩云杵就进了刚刚看到有灯光的那处套院了。

他也不隐藏行踪，也不放轻脚步，直接大马金刀地就进去了。

而这个时候呢，又偏赶上巡逻的庄丁从这里走过去，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加隆就畅通无阻迈大步进院了。

他在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

他想看看这院子里有没用白天洗好晾着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衣服，好让自己替换一下。

可巧了，没有。

既然院子里没有衣服，那就只好去屋子里找了。

这个时候，天虽然已经快亮了。

屋子里却仍然有人点着灯在那絮絮私语。

也不知道是睡不着了刚刚起床，还是根本就没有睡。

加隆一想，暗道：“得，有人就有衣服。”

他也不问问这屋子里住着的是谁，也不看看此刻在里面说话的是谁。

他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推门而入。

进门之后，正赶上李易安的第五位李夫人和丫环正在那里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