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贞元年间,到长安来碰运气的人,牛僧孺是其中之一。
他年轻、俊秀、志大、才高,远道而来,一贫如洗。
但他觉得清风徐徐、烟雨迷迷,眼前万里江山,什么都阻挡不了他要在长安建立自己功勋、开府建衙的雄心壮志。
他漫步在长安街上,虽然落拓、落寞,却觉得曲江的晓风残月里,也有种忧愁的美,而不是凄凉。
牛僧孺跟许多赶考的举子们一样,都带着厚厚的诗稿。
他的诗稿用防雨的油纸紧紧裹住,像是绝世的珍宝。
他在客栈里,安顿好行李,就带着自己视若珍宝的诗稿,去拜访长安城里的名人们。
当时的科举制度,催生了一种行巻的风俗。
就是说,要想做官,不仅仅依靠成绩,如果能够有名人大家的推荐,也可以展露头角。
因此,应试的举子们,在开考之前,纷纷奔走于公卿贵胄门下,向他们投献自己的诗作。
如果能在考试前得到他们的认可,考中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这种方式就叫行卷。
投卷确实使有才能的人显露头角,如诗人白居易向顾况投诗《赋得原上草》,受到老诗人的极力称赞。
出入长安的牛僧孺也不例外。
他为了增加考中的机会,安顿好姓李后,就带着自己的试卷到处去拜谒诗坛前辈。
而当时居住在长安,已经为官多年的著名诗人刘禹锡,就是其中一位。
当时,刘禹锡在朝廷任监察御史。
牛僧孺前去拜谒的那天,刘府正在宴客。
刘禹锡在宴席上接到了年轻的牛僧孺。
当时,刘禹锡已经喝高了,忘记了后生可畏的古训。
当牛僧儒恭敬地奉上自己的诗巻后,刘禹锡没有给他任何褒奖之词。
他甚至还当着客人的面,毫不客气的评点起来。
还让书童取来笔墨,当众在牛僧孺的诗卷上涂改起来。
一边改,一边说:“你这样的水平,要想中举,肯定会让你父母失望的。”
恭恭敬敬侍立在席边的牛僧孺很是尴尬,但由于对方是官场大佬,诗坛前辈,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把这事埋在心里。
或许是当时喝得有点多,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刘禹锡就忘了。
而另外一位诗坛大佬的态度却与刘禹锡恰恰相反。
他就是韩愈。
韩愈听说过牛僧孺的才名。
他曾经阅读过牛僧孺的诗巻,看到卷首的《说乐》一章,相顾大喜,称为高文。
当时,他的府前也经常聚集着一批前来行巻的举子。
他就问自己的学生皇甫湜,“有个叫牛僧孺的,可曾来过?”
皇甫湜说:“牛僧孺这个人我知道一些,他是个有骨气的文人,自从上次拜会刘大人惨遭屈辱之后,便想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拼出一番功名。”
韩愈说:“梦得先生爱酒,人是孟浪了一些,但绝不会做出故意折辱年轻人的举动。想必又是酒后的玩笑。我看过牛僧孺的文章,很有才学,如果因为一时意气,而无法及第,是我大唐一大损失呀。”
皇甫湜说:“如今他闭关客栈苦读,不愿再拜谒任何人,难不成先生要去见他不成?”
韩愈道:“你说对了,我去见他,不过见法却不同。你现在去旅店找他,让他明天早上离开旅店半日,我自有主张。”
翌日早上,韩愈和皇甫湜一起来到了旅店。
店老板告诉他们,牛僧孺一早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韩愈便向店老板索来纸笔,写下“韩愈、皇甫湜同访牛僧孺未遇”几个大字,贴在门房上,然后离去。
未过半日,此事已传遍长安。
人们议论纷纷,说这牛僧孺决非等闲之辈,连韩大人都亲自去访他,而他还不见,可见牛僧孺不是一般人。
此事当然也传到了主考官的耳朵里。
后来,牛僧孺果然高中。
随后,他又通过了吏部考试,在朝廷做了官。
唐宪宗元和四年,牛僧孺以贤良方正对策,与李宗闵等共同抨击时政,为宰相李吉甫排斥而久不任用。
后来又历经穆宗、文宗朝,一直官至宰相。
相比之下,刘禹锡的官运就差多了。
刘禹锡因参与“永贞革新”,遭受排挤,“二十三年弃置身”,在边远地区当地方官。
距离牛僧孺拜见刘禹锡二十多年后,刘禹锡奉命调任汝州(今河南省临汝县)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道防御使。
他前往任所途经扬州时,时任淮南节度使牛僧孺为他接风洗尘。
酒酣之际,牛僧儒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毫不客气的做了一首席上赠刘梦得。
粉署为郎四十春,今来名辈更无人。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樽前见在身。珠玉会应成咳唾,山川犹觉露精神。莫嫌恃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
这首诗的大概意思是说:
刘禹锡为官四十年,在诗歌上能你比肩的没有几人。不要评论官大官小之类的事,只要健在,就好好喝酒。
你的诗文是美丽的珠玉,诗文里描写的山川都体现了你的精神面貌。
不要嫌弃我仗酒说出轻狂的话,我曾经拿着诗文请教你这个比我进步慢的人。
白发苍苍的刘禹锡看了这首诗之后,猛然想起自己多少年前的孟浪言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为了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做任何辩解,而是和了一首从淮南牛相公述就建议。
昔年曾忝汉朝臣,晚岁空余老病身。初见相如成赋日,后为丞相扫门人。追思往事咨嗟久,喜奉清光笑语频。犹有当时旧冠剑,待公三日拂尘埃。
意思是说:
过去我愧为朝臣,晚年一身病痛。想当年初次见到你,现在我得见牛丞相。
追忆过去的事令我惭愧良久,高兴的是看到了牛大人的欢声笑语。
还有我这老臣,乐观牛大人拜相之后让我退休算了。
牛僧儒见刘禹锡有悔意,用词客气,“相逢一笑泯恩仇”。
于是,他顿时气消了一大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还记得的往事也不是君子之为。
两人转而谈论其他事宜,酒宴尽欢而散。
牛僧孺虽然有才名,官声也不错,但真正让他出名的,却是“牛李党争”。
这是以牛僧孺为领袖的牛党与李德裕为领袖的李党之间的争斗。
斗争从唐宪宗时期开始,到唐宣宗时期才结束,持续时间将近40年,堪称中国历史上文官政治集团时间最长、阶层最高的一“撕”。
此次斗争虽然最后以牛党苟延残喘、李党离开中央而结束,却很难说清双方谁对谁错。
因为他们都是只管集团上位、不顾国家利益的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而参与或者被卷入其中的人物,无一不是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如牛僧孺、元稹、李绅、李商隐等。
而他在党政之余,还抽时间写了一部大名鼎鼎的志怪笔记《玄怪录》。
他本人的奇闻逸事,也见于很多古代笔记之中。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唐代文学家卢肇在《逸史》中所记的“伊阙奇案”。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选传奇之文,荟萃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而煊赫莫如《玄怪录》。”
可见此书在我国文学史上地位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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