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

银月洗剑传奇

127.魔音

京兆眉沉沉地咳嗽了一下。

又有血，从嘴角沁了出来。

他擦了擦嘴角沁出来的血，冷笑道：“你居然说我的琴声中没有杀气，那我问你，刚刚将你逼得如此狼狈的是什么？不就是我琴声中的杀气吗？现在，你虽然打破了我的星辰之棺的保护结界，可你自己又怎么样呢？星辰之棺虽然碎了，可碎了并不代表不可以杀人。”

说到这里，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

又有一层巨大的星辰之棺笼罩在他身体的周围，气势比刚才更惊人。

京兆眉看着路仲谋冷笑道：“现在，星辰之棺的结界又恢复了。我只要全力一挥，就可以用琴弦洞穿你的心脏。”

路仲谋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在那之前，先要断气的，一定是你。既然我可以打破你的星辰之棺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下次破碎的，除了星辰之棺之外，还有你的好大一颗头颅。”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变化。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这死亡森林中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那些从天而降的雨发生了变化。

仅仅是一瞬间，那些原本瓢泼的大雨就像是突然遭受了飓风的卷袭似的，突然改变了下落的方向。

它们不再呈直线型地下落，而是……

而是突然变成了曲线。

变成了一条条的弧度。

整个形状看起来犹如盛开的时候倒置过来的花朵。

这“花朵”以路仲谋的身体为中心，纷纷向外滑去，形成了一个强劲而巨大的漩涡，不停地旋转着。

漩涡还在随着路仲谋真力的变化发生着变化，变得更大，更强。

随后，大漩涡又形成了很多小漩涡，盘旋在京兆眉的身边。

仅仅是一瞬间，大大小小的漩涡席卷这个整个死亡森林。

席卷着那些高大粗壮的树木。

受到漩涡力量的冲击，高大粗壮的冷枫、冷杉不停地倒下去，折断。

甚至要将京兆眉的身躯迎空卷起。

京兆眉一惊，手中扶着的青丝银琴几乎都深陷入地面。

他暗暗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路仲谋的身旁，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产生这么多巨大的飓风漩涡？不，那并不是真的飓风漩涡，而是一股强大的杀气。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剑气。难道是路仲谋已经将自己体内的真力转化成了这无形的剑气，保护着自己的同时，也可以对我进行致命的一击？难道他已经完全掌握御剑于天，人剑合一的御剑术了？真不愧是大光明城藏剑阁接近于神一般的人物。不仅如此，这些剑气还在时刻发生着变化，随着他真力的损耗，那股剑气不仅没有变弱，甚至还在不停地变强。”

路仲谋正朝着京兆眉慢慢地逼近。

而他身体周围所形成的飓风漩涡也在朝着京兆眉慢慢逼近。

路仲谋沉沉地道：“年轻人，你猜得没错，这就是我在放弃用剑之后所形成的至高无上的御剑术——剑气萧萧。手中无剑胜有剑。这萧萧的剑气可以随着我真力的变化而无限增强，无限变化……等到我体内的真力挥发至极致的时候，可以产生更加震撼的力道，甚至可以将天空粉碎。”

他微微一顿，道，“如果你现在改变想法的话，也许我会放你一马。”

京兆眉冷笑。

他的双手在古琴上轻轻抚了一下，便见几道银光飞射而出。

飞出的，是七根琴弦。

琴弦飞出，飞向七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飞出的琴弦结结实实地缠绕在旁边的冷枫上。

京兆眉似乎是想用这些琴弦和冷枫的定力用来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不受巨大的剑气漩涡的动摇。

而路仲谋则继续催动剑气。

漩涡的旋转速度突然加速，将京兆眉的飘飘而飞的月牙白长衫割得凌乱不堪，变成一块一块的布条。

京兆眉仍然不为所动，大声道：“你的剑气萧萧虽然厉害，可还是没有办法将我完全击倒的。”

路仲谋道：“京兆眉，难道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吗？这将是你存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瞬了，剑气萧萧！”

话音刚落，就见路仲谋猛然一挥手。

只见他面前那股强劲的剑气漩涡突然涌来，朝着京兆眉喷涌，铺天盖地的。

在这巨大的剑气漩涡冲击下，那些瓢泼下来的大雨甚至按照落下来的轨迹又原路飞回到天际，化作无数的箭簇。

雨点过处，便有无数的飞鸟被击中，纷纷落了下来。

随后，剑气漩涡就像是一个能量积蓄到最大程度的火山岩石，立刻爆发开来。

而京兆眉，则在这强大的气流中倏然消失了。

死亡森林里又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冰冷的夜雨缓缓地落下来，落在已经筋疲力尽的路仲谋的身上，长发上。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真力防护自己。

身体周围的防护结界也随即消失。

路仲谋就像是一台被抽空了汽油的机器，也跟着瘫了下来，瘫坐在那里。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路仲谋擦了一下浇在脸上的雨水，支撑自己劳累至极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任凭冷扑扑的雨点敲打在脸上。

可是，当他站起来寻找归路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就在刚刚京兆眉站立的那个地方，多了一口水晶般的棺材。

是星辰之棺。

此刻，京兆眉正安安稳稳地站在那具星辰之棺里。

星辰之棺被无数根琴弦缠着，缠在周围那些高大的冷枫冷杉之上，悬挂在半空之中。

犹如空中楼阁。

而路仲谋发出的剑气漩涡，被隔离在这具星辰之棺之外。

事实正如京兆眉刚才所说，星辰之棺虽然打碎，可暂时的打碎并不代表永远碎了。

这就像水流一样。

一掌下去，可以将水里击断。

可是等你把手掌放开之后，它又恢复了原样。

这星辰之棺可以将被封印其中的人的真力吸收殆尽，却也可以将任何攻击阻挡下来。

就在路仲谋为此而感到惊讶的时候，就见那星辰之棺忽然慢慢地打开了。

京兆眉踩着一根琴弦，慢慢地走出来。

他施施然地落在路仲谋的面前，脚步轻盈稳健得犹如一只蝶。

漫天的雨落下来，犹如为他伴奏。

京兆眉看着路仲谋，沉沉地道：“剑气萧萧，果然厉害，刚才我是疏忽大意了，但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用十二分的力气对付你，直到完全把你送上黄泉之路为止，路仲谋，你就安息吧。”

说到这里，他便坐了下来。

他将古琴横在腿上，轻轻地拨弄起来。

星辰之棺的保护结界再次在他身体周围开启。

这次，他的琴声却不再舒缓，不再宁静。

而是直接就开启了激烈的音符。

犹如蓄满的水库一下子就塌陷泄流下来。

琴声中，飞出五根琴弦。

朝着路仲谋飞来。

琴弦缠住了他的头颅，他的双腿，和双手。

琴弦扯着，朝着五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拉出去……拉出……拉……

京兆眉轻轻拨弄琴弦，曲子更加急迫。

而路仲谋的四肢也在不停地被往外拉扯着。

琴弦的青丝慢慢地勒破了他的衣衫，勒进了他的肉里。

血，终于爆了出来。

而路仲谋也几乎就要断气。

此刻，他全身的真力已经耗尽，根本就没有办法反击。

更没有将这些缠在身上的琴弦弄断的力气。

随着琴声的继续，他的意识逐渐地淡去。

雨，还在下着吗？

天空为何在旋转，大地为何在颤抖？

雨夜中，为何有星星出现？

哦，大概是幻觉吧。

这……这就是青丝银琴曲的魔力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琴演奏出得魔音吗？

京兆眉道：“这就是青丝银琴。当曲子结束的时候，也是你踏上黄泉之路之时。”

路仲谋已经无力挣扎。

他瘫软在那里，任由琴弦勒进肉，将四肢朝着不同的方向扯动。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却也有种说不出的解脱的愉悦感。

就这样地死去吗？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

没想到，在离开江湖入驻藏剑阁的这几年里，江湖中居然出了这么多的年轻高手，索命青衣，不死凤凰，还有这京兆眉。

作为江湖前辈，作为已经被江湖传说得几乎接近于神的路仲谋而言，就这样在一个年轻后辈的琴声下死去。

虽然心有不甘，可是……

路仲谋看着京兆眉，喃喃地诉说着。

像是反思，也像是在忏悔。

京兆眉的琴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亢奋，犹如被点燃的火焰。

他那原本清澈无为的眸子里甚至有光冒出来：“路仲谋，你一直在追问我，为什么要反对明门？我从小在明门长大，明门对于我而言，已经成了我的家，成了我在这个时间唯一的寄托。可是，在离开明门的这五年里，我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明界，甚至还在重返明门的日子里想要杀死自己的师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刚才，你一直在问我，本来充满杀气的琴声中会有如此的纠结，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吧，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明门的门主，闪电刀，明辉！”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变成一个孤儿，造成今天这个场面的。今天，我明知道不死凤凰来取他的命，却依然出来在这片死亡森林里狙杀不死凤凰，是为了能够让明辉死在我的手里。”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仇恨。

而琴声，也忽然变得哀怨，凄切，犹如从地狱释放出得魔音。

这魔琴，魔音，叮叮咚咚……

仿佛在喃喃诉说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