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洗剑传奇
106.云破天开
李洛阳陷入了幻境中。
或者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梦里。
他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白，像雪，像云，像哥哥刚刚变白的头发。
一忽儿，这片茫茫的白色又变成了天空中的云海，幻化成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幻化成战场上的猎猎旗帜。
然后，刀剑相击，战马嘶鸣，发出刺耳的声音。
四下里没有阳光。
他仿佛置身于旷野，四周遍布泥泽和深潭。
无数慌张的人影正在为某种肮脏的交易进行激烈而悲惨的决斗。
阴霾，正将他包围。
就像是无形的丝带勒着他的脖子、身子，收缩、收缩……
江湖要将他四分五裂。
他很害怕。
就开始奔跑。
跑呀，跑呀……
来到了一块怪石边，就像先前看到的那处写着“两忘烟水里”的怪潭一样。
就在他为重返世界感到兴奋的时候，一支箭飞来。
嗖！
他赶紧躲开。
可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躲开了，胸口却依然感受到了穿裂的刺痛。
有大团的血涌出来。
犹如绽放的牡丹。
突然爆裂，变成了无数的碎片。
李洛阳忽然惊醒。
原来，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
李洛阳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
那种钻心的刺痛感好像已经消失了。
浑身重新充满了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像是很长，又像是打了个盹儿。
那些原本被封住的穴道好像也解开了。
他长长地喘了口气，望着头顶那些无边的黑暗，就像是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摸了摸刚才在梦境中被利箭刺中的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箭插在那里。
那里虽然没有插着一支利箭，却湿湿的。
——什么？
石壁上滴下来的水吗？
好像不是。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的味道。
是血。
刚才，他在胸口上触摸到的那些湿湿的东西，居然是鲜血。
但这并不是他的血。
而是——
李洛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就完全清醒过来。
他赶紧坐起来，四处看了一下。
随即惊叫起来，像是个受到了惊吓的孩子，正经受着一场无谓的灾难。
因为他忽然发现，就在这座洞穴的最南方二十七步远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磨盘般大小的洞。
而在那个大洞的旁边，乱石堆积，就像是刚刚被什么给炸开了的一般。
而在洞口的地面上，则有无数的炸开的血花儿。
一朵，两朵……
就像是刚刚绽放开的蔷薇，血色蔷薇。
他完全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他知道，那是谁的血。
李存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他只是道：“是前辈……”
是的。
李洛砚将自己的身体极限提升到极致，使出了那招惊天动地的“霹雳金光火焰神功”。
他将多年来的愤怒、仇恨和孤独，或者说是临时前对弟弟所有的爱都凝聚在了拳头上。
拳头挥出，在暗淡的地藏里化作一道长虹。
他用自己的身体将那面坚硬的石壁生生地炸开了一个洞口。
为了李洛阳，为了这个唯一的弟弟，或者说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孽，终于还是那样做了。
他这个人本来是白的，可在产生了那些狂妄的野心之后，就慢慢地变成了黑的。
但现在，当他用自己的身体冲向那块岩壁的时候，又用自己的血变成了白的。
现在，在弟弟的心里，他仍然是李洛砚。
他永远是那个充满笑容，充满爱心，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的哥哥。
李洛阳久久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好久……
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甚至停止了呼吸。
他似乎是在这地藏里寻找着哥哥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的一丝气息。
仿佛是怕微微的声响就会将这些气息给惊断似的。
可是，洞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边的静，死一般的静。
他怔怔地跪在那里。
双手插进了石头缝里。
鲜血顺着石头朝着泥土里渗透。
不知道那究竟是自己的血，还是哥哥的血。
哥哥之所以要跟他那些话，就是希望能够以此消除他集聚在心中的仇恨，可是……
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绝不能让哥哥的死白费。
他不恨别人，只恨他自己。
如果不是当初不是他非要执意要动的话，也许，哥哥此刻就不会……
哥哥说得对，现在，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里的黑暗又属于我了。
哥哥，你真的很自私。
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配黑，却还要将这无边的黑暗留给我。
你明明知道我不够坚强，却偏偏还有留给我这么沉重的负担。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李洛阳自从二十年前离开掷金山庄，离开这个带给他太多光环的家的时候，他就发誓，绝对不再为这个家流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那些眼泪却像是无尽的思念一般，突然喷涌而来。
怎么也抑制不住。
任由它们滴在地上。
与哥哥的血混合在一起，与哥哥永远在一起。
李存孝却突然站了起来，从石壁上摘下一根火把，走到他面前，朗声道：“前辈，虽然我觉得我现在不应该打断你得忧伤，可是我认为，现在还不是应该哭泣的时候，因为外面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而这个洞口，是前辈他用生命换来的，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在这里悲伤的话，唯一的后果除了死之外，还有就是，会白白浪费了洛砚前辈的苦心，他的血，就算白流了。”
李洛阳看了他一眼，猛然站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往日李洛阳的傲气。
他接过李存孝递过来的火把，走进那只不知深浅，不知通向哪里的黑洞。
借着火把那微微的火光，一直往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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