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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的世界》第20章 纣王有悔 第4节 帝辛的七宗罪

4  帝辛的七宗罪

周武王在《牧誓》里列举商纣王的六大罪状:第一,酗酒;第二,不重用贵戚旧臣和同宗兄弟;第三,重用小人;第四,听信妇言;第五,信有命在天;第六是不留心祭祀。后人有无名氏给周武王凑了一套全活儿: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分别掺杂在周武王的六大罪状之中,从而使得纣王的七宗罪具有了世界历史和宗教学的意义。

纣王好酒是事实,但不是纣王一个人爱喝酒,而是整个殷商王朝都酗酒成风,暴饮暴食,酒后斗殴现象比较常见,官府管制不力。殷墟出土文物常见各类青铜饮酒器和盛酒器,可见殷人对酒的钟爱;早期周人除了在祭祀、会盟或庆功等场合小酌几杯以外,正常上下班时间都是厉行禁酒的。

周人征服殷人后,颁布过中国最早的禁酒令,以防那些派驻到原殷商王朝统治地区的官吏沾染爱喝酒,喝完酒还有别的节目等不良习惯,这些训令明白无误地保留在《尚书·酒诰》里。有人替纣王和殷人辩解说这是因为殷商朝的农业、畜牧业生产力发达,粮食、肉类有大量剩余,而同期的周朝可能连茶叶蛋都吃不上,更别说喝那些高级红酒了。

关于纣王“不重用贵戚旧臣和同宗兄弟”的指责,这也是事实,周武王和微子启都有同感:你纣王受德是帝乙的亲儿子不假,可我武王姬发也是大舅帝乙的亲外甥呢,何况大表哥微子启本来也是有机会坐你纣王的位子,凭什么你当上君王后就把大表哥打入冷宫?还害得大表哥抱着祭祖的祭器跑我这儿哭鼻子抹眼泪。还有,二舅箕子、表叔商容和闻仲,还有干爹祖伊、辛甲他们一班老臣,一心维护大舅帝乙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本来都是很喜欢大表哥和我姬发的,结果也遭到你的打压排斥,还害死了二舅比干,你这不是“遗其王父母弟不用”又是什么?

第三,纣王重用小人。殷商朝的“小人”概念不是后来孔子口中“君子”对立的小人,而是指身份卑微低贱的下层人士和外来流动人员。这一条罪状连周武王自己都觉得勉强,因为他的父亲姬昌当时也在大量使用外姓人,还跟那个卖牛肉开酒馆的“小人”姜子牙结成了儿女亲家,周武王的王后就是这个“小人”的女儿。正是纣王任用的诸如飞廉、恶来这些出身低微的小人,帮助纣王三征东夷,且与殷商王朝共生死,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死在战场中。周武王在此指责的“小人”矛头应该不是针对纣王的,他纳闷为什么飞廉、恶来这样的“小人”会对纣王那么忠心耿耿。

第四,纣王听信妇言。这一条却是大大冤枉了纣王。殷商王朝还停留在母系社会残余阶段,女性在政坛上颇有作为,古代女权主义较为强势,例如甲骨卜辞记载,深得商王武丁宠爱的妇好就是一位巾帼女将,曾经带领一万三千人的军队征伐羌方。1976年,妇好墓在河南安阳殷墟被发现,出土大量精美器物,其中就包括象征权力的鼎、钺等青铜器,说明殷商女性的社会地位相对是比较高的,所以纣王要杀掉“妻管严”闻仲的老婆。周武王列举的这一条罪状应该是专指苏妲己的。

早期的周人社会也是母系社会看,“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例如周人传说中的始祖弃(后稷)就是母亲姜嫄在野外踩到巨人脚印怀孕而诞生的,后来还有著名的“周初三母”,指的是太姜、太任、太姒这三位王后(一说四母,加上周武王的王后邑姜)。周人起源于西北游牧文化,而殷人起源于中原农耕文明,游牧部落中,体力较劣势的女性无法像男性那样狩猎,承担政治、社会乃至军事责任,这必然使得女性在社会地位上依附于男性。对于殷商女性具有的优越社会地位,喝西北风长大的周人是很看不惯的,所以周武王用了“牝鸡司晨”(母鸡打鸣)这样的词来攻击纣王。今人已无从知晓他的曾祖母太姜、祖母太任、母亲太姒、妻子邑姜四位女性听了这话是什么样的表情包。

第五,纣王信有命在天。这一条罪状反映出周武王“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殷商自成汤立国以来,整个社会上下都认同商王是天命寄托的天子,而岐周、东夷、鬼方等四方蛮夷都是天子的附庸和臣属,帝辛直到临死也没忘掉自己的天子身份,周武王给他定的这一条罪名有点欲盖弥彰,不如成汤在《汤誓》里直接明说自己代替夏朝的天命来得大气大方。

第六,纣王不关心祭祀。周武王定的这一条罪名几乎就是罔顾事实了。殷商一朝敬鬼事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只是帝辛晚期,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殷人在祭祀中使用的人殉、人牲数量大幅度减少,人们已经逐渐认识到并开始尊重人的价值,有意识地减少无谓的人力浪费,人道主义、人本主义、人文主义的基本价值观萌芽了。而这一点让仍在大量使用活人祭祀的周人感到不可理喻,觉得纣王、殷人太野蛮太落后了,居然祭祀都不用人牲,反而拿动物甚至陶俑凑合,这是不是对天帝和祖先的大不敬大不孝,是不是是不是?

从出土的甲骨卜辞上看,帝乙和纣王时期,祭祀祖先的典礼系统比起前代商王倒是更加成熟完备,这也是周人没法攀比的,所以周人只好拿人祭、人牲说事儿,说纣王不关心祭祀纯属鸡蛋里面挑骨头。

《墨子》记载说:“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这条记载显示了西周、春秋时期殉葬的大致规格,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商朝灭亡后,以废除或减少人祭、人牲、人殉为标志的文明开化反而出现了一定的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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