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新||【散文】在秋的哀曲里

        在秋的哀曲里

 
                                文/赵玉新

秋总是把最欢愉的部分打碎，像短刀，划开疼痛的美味。即使在暖夜，她也喜欢让杜鹃悲情的啼叫，那声音里有甜蜜的凄凉。听说经受了阵痛和柔情的人会在秋天死去，她的爱情也会在枝头烂掉。

谁让秋雨敲开了秋的大门，在一个沉闷的下午，伴着秋风席卷而来。点过秋山，走过断桥，顺着瓦砾，点点滴滴，扑向大地。溅起飞花碎玉，聚来乱红流叶，拂乱它们的心事。雨是恋爱中的美人，春天缠绵走过，夏天热烈倾情，只是秋风忽至，开始一吸一顿，抽抽泣泣。秋总是把欢愉的部分打碎，像短刀，划开疼痛的美味。多少往事仍在依稀，几多旧念还在长忆。看细丝斜织，烟雾迷离，似寄离恨重重，又似欢愉其中。

夜深，仍在继续。我不想倚楼听雨，清冷凄离，独个承受不起。不如到雨中去，近距离接受冷雨的洗礼。我已被雨水打湿，今夜，我只有雨，我是雨滴的雨滴，彼此不可分离。它在呜咽哭泣，轻轻私语。幽幽怨怨，丝丝缕缕，像是忧郁凄怆的小哀曲。

每个如晦的夏日，是它最欢乐的时候，走过江南的茫茫烟波，使青柳婀娜，庭院如洗。走过冀北的绿林碧野，使藕花泽润，菽麦生辉。

秋日的到来是它最苦恼的时候，如眼泪将尽，泉水欲枯，再也无法倾泻如注，酣畅淋漓。只是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待到冬日，就将止息。这伤心的哭泣，这秋的碎片，有生命短暂的绝望，也有心情失落的悲凉。走就走了，却偏有一根尖细的针，一直扎在它的骨头里，一直拔不去，狠狠的疼着。我理解这将要消失的庄严的美丽。

 

秋蝉在雨后又开始高歌，只是声音比夏季多了凄惨和微弱。它一生多半的光阴在泥土里忍辱负重，只为上演夏日最华丽的乐章。这是上天的安排，也是它最终的宿命。而秋风一来，它们的生命就该结束了。一边是死亡的毁灭，另一边是对生的渴望，在最矛盾的边缘它们选择了将死之前的最后悲歌，越是响亮越是留恋生命。正如蜗牛的精神，它自卑，因为它背着巨大的包袱，它自负，因为它背着沉重的纪念碑！这些身小而伟大的生物，真的可以给它们矗起一座纪念碑，激励人类自强不息的意志力。

这动人的嘶鸣，是对生的万般无奈，于是齐声合唱，做最后的祈祷，以求来年的重生与重逢。这是一曲肃杀的凄凉之歌，这情景让人顿生悲凉。

“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它不仅叫红了秋叶，也叫愁了秋心。多少浪子旅人，潦倒的官绅，受害的囚犯，落魄的文人都曾被这蝉声触动过情怀，或借蝉寓意，或咏之自怜，不管是蝉愁我心，还是我心愁蝉，物与我相互交融，彼此烘托，产生岁月蹉跎，年华流逝，壮志未酬，思念家乡，离愁别绪的苦闷情感。“玄蝉号白露，兹岁已蹉跎”，“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无不渗透诗人悲伤的情绪。

 

寒蝉声嘶力竭唱完生命的最后一曲，嘎然而止的情歌，使树上叶子的面容黄了许多。秋风来了，叶子感到阵阵寒意，是风在追求叶子吗？我看未必。叶子今天恰好是生命的终结，而风真的是在助纣为虐。叶子是秋天的游子，大地是它的床席，它用最后的依恋，牵系着一个季节的枝条，像蝴蝶似的飘然离去。化成一地悲慨的挽歌，定格成了最凄清的风景。大树，你是否来拉它一把？你真的在乎可怜的叶子吗？真的在乎叶子重新归来吗？其实，叶子的离去，既不是风的追求，也不是树的不挽留，这是命运的安排，自然的选择。有时候的离开是无奈，这无奈产生了时空的隔阂，让叶子与树永远相望于江湖。

但它从不认命，它在努力腐烂，融入泥土，粉碎自己，用最后的力量证明一种坚持，一种忠诚，一种态度：挣脱严冬后，还做绿叶人。并期待来年与大树重逢。这悲凉的叶子，成为一代代文人喜欢使用的秋天的意象，并表现着各自的情怀。从屈原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发展到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那是怎样的落魄心境，才配得上那干枯的“落木”啊。而“叶子”与“落木”还有一定的距离，“木叶”那是疏朗与绵密的交织，那正是《九歌》中湘夫人迢远而情深的美丽形象。

我为秋叶而悲伤，当你走过，当你细听，那不是叶子，是它凋零的心。

 

叶子散去，一部分秋果显露出来。橙黄的柿子成了清秋的艳丽女郎。俏丽可掬，心生爱怜。葡萄像翠扇临风，孔雀开屏，由淡紫到紫色到黑色，如法国梅多克拉高斯红酒系列，招人喜欢。枣子是秋天的情人，一簇簇挂在枝上，青绿泛红，引发孩童们痴心的张望。可是啊，无论是清晨或傍晚，我最怕看到柿子落地，被摔成粉碎的模样。还有那枣子，我最怕一个父亲看到枣子的焦心。一个幽深的邻家院落，每当秋枣成熟的时候，孩子的父亲总是在树上给儿子摘枣子。“爸爸，要那颗最大的！”那咯咯的笑声是唱给枣子的欢歌。可孩子长到九岁时患病而去。每当秋日枣子再熟的时候，在有风的夜晚，当听到枣子扑扑嗒嗒落地的时候，夫妇俩的心上装着一个怎样的秋天！秋天，既有明媚的欢愉，也有幽凉的悲伤。正如“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蜀山青青”与“朝暮离情”，乐景与哀情，相互映衬，倍生其哀。

 

秋的萧瑟也给爱情覆盖了冰霜，加速了爱情的飘零。树树秋声，山山寒色，流淌着一点悲凉，一点落寞。可是对于一个恋者来说却感觉有一种寂寞的美，或者说，美的寂寞。即使在暖夜，她也喜欢让杜鹃在枝上啼叫，那声音里有甜蜜的凄凉。谁发明了爱情，谁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一个残忍的人，一个变态的人。他带着春光引诱你，让你付出柔情，他拿着刀片，屠戮你，给你阵痛。阵痛+柔情，柔情+阵痛，反复无穷。阵痛的密度越大，越增强柔情的能力。正如泰戈尔所说：上帝以痛吻我，让我报之以歌。天哪，她都承受了。

听说经受了阵痛和柔情的人会在秋天死去，她的爱情也会在枝头烂掉。可是她没有，只是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寂寞时去向山头，裹着秋天的寒衣，选择山间的某个角度望向空旷的无人区，打开手机倾听那首《偏偏喜欢你》。咀嚼着凄美的伤悲，把他写进诗文里。思念时会失魂走上街头，行色匆匆的人们带着欢颜的笑声从她身边走过，她想以孤独沾染热闹，以热闹冲淡孤独，以求减少阵痛，用疗伤来自救。

很多爱情并没死去，春风会使之复苏，执意者却把它活埋了。最后硬如石头的都死了，软于豆腐的都活了，正如牙齿与舌头，逞强的落入下风，柔弱的占据上风，道家的思想光辉覆盖了各个领域，包括爱情。

她认为爱情不可没有底线，不可一味愚爱，更要昂起自尊的头颅，不可让人凌驾于你，如果是女人，就更不必。人间没有二等公民，要给自己留片自尊的天空，这样的女人真的很美。天下男子都应尊重这份情感，要给以严肃的对待！

秋意正浓，正步入深秋，爱情也一样会走向死亡。就让这苦难的心暂时流浪，慢慢的在时光里谱写新曲，别是这苦难的歌谣，在耳边不停的歌唱。

 

秋是人生的暮年，由姹紫嫣红的华章，翻成欲青还黄的小调。中外诗人悲秋的诗文写的最为耀眼。秋风乍起，都会勾起他们对于人生的思考。不只是诗人，一个囚犯，一个扫叶人都会有共同的情感。即使没有秋风，时光也会化成利剑，在你我的生命中刻下永不磨灭的年轮。一朵花开的很美吧？但含有一种哀伤的成份，因为预示着衰败凋谢的来临，盛开的同时就要接受死神的亲吻。人类也是这样，会眼睁睁看着身体损耗，开始衰退，最后死掉。不要对生理学愤怒，也不要有动物性的恐慌，愿意迎接死亡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柔弱的个体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这是生命存在的状态，是冷静的人类不可回避的现实。然而，一朵花还是很坚强很美丽的绽放，它清楚的知道下一刻会毁灭，它还是快乐向上，毫不示弱的在众花园中比美，想让世人给自己留下美的评价。它知道从死亡的角度看待生命的价值，它具有强烈的珍爱生命的意识。人类也要提醒自己：要活下去！只要生命的个体，抓住过程的美丽，丰富生命的内容，那么个体的存在也便有了意义。

可多少人还在秋天悲戚，

多少人还艳羡钟鼓馔玉。

多少人还演绎爱恨交集，

多少人还空把落花奠祭。

每个人如果带着必死的觉悟，向死而生，才会勇敢的面对死亡，积极生活。不知死，焉知生？只有多谈生死，参破生死，才能回归生活的本真，才能不去随波逐流，才懂得如何更好的活在当下。这才是生命中最昂扬的主旋律！

岁月交替，昨日听雨，今日流水去。年少的轻狂，今日的沧桑，几多烟花，几多光芒，都化作尘埃埋葬。无常也是正常，生命的余韵要积淀能量，坚强成长。所有的过往，随风逝之，所有的自己的美好，都与万里秋水共长。

 

秋雨秋蝉秋叶秋果，秋天的爱情，秋天的人生，牵系着几多低回，几多伤感；是一首首悲慨凄凉的哀曲。但是，在这秋的哀曲里，它们哀而不伤，凄而不凉，越是悲怆，越是激发内在的昂扬！正如东方渐晓的黎明，正如即将爆发的潮汐！气吞万里，势不可挡！敬请人类为它们报以感动和震撼，向它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们都是秋雨鸣蝉，落叶果实，“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那份秋日的爱情只能证明我们的真诚，那份对人生的顿悟，只能证明我们还年轻。秋来了，秋也会走，从春而来，向秋而去，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慢慢走，欣赏啊！

赵玉新:

       河南南阳新野县高级中学教师。生活中，于自然风物中领悟风景的玄妙，于风土人情中洞见生活的本真。于一阙诗词中轻度岁月芳华，于一段散文中紧握逝水流沙。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