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崇明||【散文】柳条通

            柳 条 通

                       文/赫崇明

 

我的故乡在运粮河畔，相传这运粮河是当年金兀术运送兵马粮草的地方，宽“矢不可及”，深“钩亦浮耳”。据记载，当时江面可并行八只战船，浊浪滔滔，号角声声，想那场景苍凉而悲壮。斗转星移，800多年过去了，到我小的时候，这运粮河只剩下一弯潺潺流淌的溪水了，涓涓细流，若隐若现，奇怪的是清可见底的溪水中竟然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寸长鱼丁，在淡绿的水草中悠哉游哉，沧桑而久远，这些金代河鱼的子孙竟然游到了今天。而运粮河两岸绿浪翻滚的柳条通却象一条绿色的长河葱郁而苍翠，悠悠流淌在运粮河畔，无休无止地向人们述说着运粮河昔日的辉煌。

柳条通满语叫布尔嘎通，所插之柳谓红皮柳，学名杞柳，属丛生灌木，柔荑花序，叶子狭长，枝条柔韧，多年生树种。清初，辽西满族人为保护祖宗肇迹兴玉之所，在满洲故里沿明代边墙走向插柳成带称柳条边，低者1－2尺，高者3－4尺，洋洋数百里。乾隆大帝曾亲自巡视过柳条边，至今还流传下来许多优美的诗句：“芦管一声摧过客，柳条三尺认边门”，“村野经枫叶，边墙进柳条”。

红皮柳是编织筐篓的好材料，每到秋天，庄户人家便用锋利的铁铲把柳条铲下，精心挑选，把那些柔韧且直长的枝条，一捆捆绑好，拉回庭院存放在阴湿的地方，留在冬闲时节编织成筐篓，卖给供销社贴补家用。那些粗杂弯曲的枝条也绑成捆，三捆一架，立在原地风干，留做烧柴。柳条砍光后，地面留下一层厚厚的柳叶，象一层金色的地毯装饰着运粮河畔，夕阳中一片灿烂。每天放学回家，我便和小伙伴一起背起筐篓，扛起钉耙去柳条通搂柳叶。我们一人划分一块地皮，把柳叶搂成一堆堆的小山头，互相攻击，抢占山头，一直闹腾到黄昏，当我们背起装满柳叶的筐篓回家时，村子里已经是“炊烟一时稀”，“万家灯火明”了。

秋去冬来，一场大雪把大地铺盖得严严实实，这是庄户人狩猎的最好季节。运粮河畔獐狍野鹿，山鸡野兔，样样都有。庄户人家常常是米水下锅，扛猎枪出门，不到一袋烟功夫就能打回一只山鸡或者一只野兔，比现在去农贸市场购买还方便。收拾干净，下锅炖上，米熟肉烂，香弥农舍。寒假里柳条通是孩子们的乐园。黄昏时分我和小伙伴一起来到柳条通，寻觅山鸡野兔的行踪，在有足迹走过的两个柳茬垛之间放上一具用细铁丝编织成的结有活扣的网套，张网待捕，只要猎物头钻进去，就休想逃脱。第二天，天放亮，我们就跑进柳条通去收拾“战利品”，野兔、山鸡、山雀什么都能套到，有一次大春居然套到一只火红的狐狸。一个假期我们每人少说也能套到十几只野兔、山鸡，拿到集市上卖掉，挣得的钱足够一个学期的费用。

诗人说的好，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确是如此。严冬一过，春天就来了。一簇簇淡绿油嫩的柳芽从柳茬垛上钻出来，不久就长成了嫩绿的枝条，晶莹剔透，青翠欲滴。各种各样的山雀陆续从遥远的南方飞回到运粮河畔，在蓝天上、在小溪旁，竞相歌唱。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兰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象宝石一样，散落在柳丛间的青草地上，百花含放，沁人肺腑，运粮河畔真正成了鸟语花香的世界了。柳条通再一次成了孩子们的欢快的乐园。放学回来，我和小伙伴们拿起捕鸟的工具就向柳条通跑去。捕鸟的工具有两种，一种叫“扣网”，是用细铁丝编织成的，一种叫“夹子”，是用粗铁丝做的，使用方法都很简单。等放罩鸟是最有趣的，就象等待鱼儿咬钩一样，令人激动。我们掩藏在壕沟边或柳丛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可怜的小精灵，急切地向虫儿跳去……“扑拉”一声罩住一只，无论是谁罩到的，我们都会一齐跑过去，欢呼一阵。

盛夏是雨季，一场大雨过后，柳条通里到处都能冒出一片油黄色的蘑菇，庄户人叫“油蘑”。简直是一次大丰收，男女老幼，拎筐提篓，倾村出动，喊叫声，欢呼声，连成一片，整个柳条通成了欢乐的绿色长河。我欢快地跟在妈妈身后，帮助妈妈寻找蘑菇，细心的妈妈像采摘珍珠一样，一朵朵采下，一朵朵摘净，散放在筐里，回到家中洗净下锅，油蘑炖山鸡，小米红豆饭，这实在是庄户人家最难得的一顿丰盛的晚餐。

稍大一点，我便离开故乡在外地上中学、读大学，毕业后又分到外地工作，几十年里，再也没有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的柳条通去。有一次故乡的侄子来说，柳条通早已砍伐精光，就连树根也刨出来烧掉了，柳条通改造成瘦脊的田垅了，瘦脊的田垅象一条瘦脊的花腹蛇缠绕着同样瘦脊的运粮河，那样子是极难看的，令人心酸。柳条通真的成了我梦中的一个牵挂了。

退休后，我和老伴回一趟故乡，一登上山岗，眼前一亮，一条绿色的长河，从东到西绕着村子大半圈流向西屯。绿浪翻滚，碧波荡漾，消失了几十年的柳条通，奇迹般的从贫瘠的土地上冒了出来，一下子把我拉回到魂牵梦绕的童年时代。听当村长的家孙说，近几年，上级号召退耕还林，村里把原来沿柳条通走向的耕地拿出来，重新插栽杞柳，不下几年工夫，再造了一条柳条通。看到柳条通，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顾不上六旬年纪，撒腿就向山下跑去。我的老伴急了，跟在后面大声喊：小心点，别摔着。

 赫崇明 ：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城桥》《崇明岛之绿》《拾之穗》等小说、散文、译文集。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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