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岳||【散文】从河流到河流

   

 

   

      从河流到河流

 

                       文/立岳    

                        

                01

 

从河流到河流是一个跨越，照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意思，那后面的河流就是具有文化属性的河流。文学是一条抵达心灵的河流，而河流的声音就是文学的声音。人们依水而居而歌，经过作家不断地寻觅、触摸、浸润，审美情感的观照和艺术心理的同化，久而久之那自然界的河流也就沉淀、升华为具有生命形态的艺术实体。

 

王俊义老师在《与世界说说老鹳河》文中说过：人口学家认为，一个地域的山水和父母精血一起，构成了一个地域人们的骨骼与血液。听到一个人说话，就听到这个人附近一条河流的声音。这与梁启超说过的“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吴、楚多放诞纤丽之文，自古然矣......长城饮马，河梁携手，北人之气概也；江南草长，洞庭始波，南人之情怀也。”道理是一样的。

一个孩子如何判断一条河是否快乐并不难，看它的流水，听它哗哗的响动，有时老远就能听见河水奔流的波涛声，像要唤起沉睡的村庄，让人很自然地联想起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孔子赞叹的那条同样是北方的河中，孔子不是在伤怀时间的流逝，而是赞叹大川不舍昼夜的奋进。河流只能向前，无法回头，这是河流的宿命，也是河流的秘密。人活着同样需要这如河流一样源泉混混不绝的气概，生命是一条永不停歇的奔流。

 

然而河水大多时候是静默的。当我面对自然界河流的时候，会禁不住诱惑，蹲下身去，褪去粗缯鞋袜和它来个亲密接触，在其柔波里轻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时的我是河流的受洗者，仿佛一个基督徒的仪式。用河水洗涤身体上污垢的同时，也洗去灵魂里的垃圾。也会端坐水岸遥望水流，熟稔地哼着儿时的歌谣：凹屋凹屋响不响，河里的水涨不涨......

 

生态伦理学专家叶平在《河流生命论》中说：“河流或是气势磅薄，或是娟美俊秀，或是千娇百媚，具有永恒的美学价值。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都激发了人类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和自然情怀。”与时光对酌，与河流交杯，在生命的每一个细节里，倾听河流走动的声音，也就读懂了水的画质，川流不息的古往今来，抑或前世今生终究幻化为无解。

 

我们双手捧起那些飞溅的水花，喝下，清冽润喉，生命便得到了滋养，时光从河流上空疾驰远去，大大小小的河流亲如兄弟姐妹，汇聚在地球之上，血脉相连，谦卑远行。

 

俄罗斯的文学是讲究写大地的，对于广阔的俄罗斯大地的深爱与忧思，这是一些伟大的俄罗斯作家，例如契科夫、高尔基身上最动人的特点之一。而河流是乡土上最富有灵性的地理空间，它承载了人们特别是广大作家的生命记忆，又将他们送去远方，是离去与归来的航道；它既属于乡村，又属于城市，介于、流动在城乡之间，相对于单纯的村庄、城市等乡土空间来说，更为复杂，更具有弹性，是一个独特的乡土空间。

 

一条河流的历史，就是一个民族的记痕。

 

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教，逐驯鹿喜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艰辛备尝，人口式微，这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一经报道，大众蜂拥前去，一探究竟。这也引起了迟子建的注意。她看到有一篇文章记述鄂温克画家柳笆的命运，写她如何带着才华走出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身河流。满怀忧思的迟子建发觉灵感来了，决定动笔写作这个民族的历史，《额尔古纳河右岸》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

 

她怀着真挚澄澈的心，进入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温柔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她写出了现代文明挤压下作为弱小民族的衰亡，鄂温克人曾在河水暴涨、河水溢出河床淹没营地的威胁下不断地向高处搬迁，而他们赖以生存的河流，主流在缩减、支流在消失，那些曾经常见的悬在树林间的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风葬的棺木和储藏物品的“靠老宝”也已荡然无存，唱神歌的妮浩萨满在为旱灾求雨过程中带着那未唱完的神歌倒在了额尔古纳河畔，象征了鄂温克人百年风雨的结束。这部“家族式”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与鄂温克族人的坦诚对话，在对话当中她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

 

               02

 

阅读一条河，就是一次精神之旅。

 

说到河流，我们总是绕不开张承志《北方的河》。王蒙在看到《北方的河》之后发出这样的惊叹：你他妈的再也别想写河流啦，至少三十年，你写不过他啦。张承志以河流为题材，真的把河流写透了。

以前我们总说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养育了中华民族，总感觉黄河应该是温情脉脉的，就像我在郑州看到的黄河就是一条波澜不惊的黄河，没有黄河壶口段浊浪翻滚，水沫飞溅，烟雾迷濛。其实，黄河又是一条受难的河流，只是自己阅历太浅没有读懂罢了。李凖在《黄河东流去》一文中描述过：她不断地浃口、泛滥、改道、淤积，仅在解放前的一百年间，她决口和改道达一百四十九次......多少年来，在她的滔滔巨流中，流淌着人们的鲜血、汗水和眼泪。黄河是哀恸的，沉重的，滞涩的，沧桑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中国北方的哪一条河流不是哀恸的，不是沉重的，不是滞涩的，不是沧桑的呢？

 

而长江则是神秘的，感性和美丽的，跟黄河大不一样，我们只要看看屈原以及读读他的诗篇就会发现细微的差别。但是自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结合在一起以后就形成了中华大文明，河的问题可以概括整个中国历史，文化学者葛剑雄有过这样的赞语“人类文明因河流孕育，受河流滋养，随河流流淌，与河流共存。”受惠于河流的人类离不开河流，应该与河流和谐相处。

 

张承志笔下的黄河象征了父亲，有着父亲一般的品质：坚强、刚毅、宽容，沉着的外表下掩藏着热情与动力。其实这时的河流已经不是自然界的河流，早已意象化为一种中国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中那一种积极进取、刚健奋发、生生不息的阳刚文化特质与精神意蕴。

 

张承志的文字带有一种古朴，一种厚重，一份苍凉，寥寥几笔就写出了河的崇高与宽广。

 

北方的河教会了作者怎样的生活、怎样过有意义的人生。他感谢北方的河：“你用勇敢和深沉、粗野和温柔、传统和文明同时注入了我的血液”。他带着不同河流赋予的精神力量开始着人生。然而不是说我们爱过、恨过、走过、路过，成长就能不期而至，只有不断地理解天地生生不息的力量，不断地认识自我，沉淀自己，人生变得温暖有力量、从容而淡定，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这种成长可以把一天当作百年的悠长，把河流的微响当作岁月的诵经，是老迈与新生衍化后的天地澄澈。

 

               03

 

如果说哲学就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四处寻找家园，那么现代的文学家们就是在各种各样的的现代焦虑中寻找、歌咏他们地理的、文化的、精神的、哲学的家园，因而呈现出一种回望的姿态，他们极力书写回望里的河流、回望里的乡土、回望里的文化传统，在这种回望式的审美观照模式下，河流就具有一种朦胧的美、淳朴的美、神圣的美，河流成了现代离散社会里理想化的世外桃源，是一种美的寄托。

 

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是开掘自己心灵的秘密，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层次感较强的纹路，像村寨里老树的年轮一样，那是时间的密码，岁月的隐喻，生活的眼睛，情感的沉浮，是繁华落尽的苍凉，是万籁俱寂的虚无。

 

幸运的是，我曾读到迟子建关于一个作家的“热血”是什么的一段文字：是你对世界的好奇心？对历史无尽的探索呢？对现实的敏锐洞察力？对万事万物的悲悯情怀？对江河日月的敬畏之心？对高贵灵魂永怀的敬意？对卑微生灵的体恤关爱？对束缚自己枷锁勇于说不？对一切丑恶敢于拍案？对肉麻的歌颂常怀警惕之心？

 

这段文字如屈原的《天问》一样，梦幻多彩，让我醍醐灌顶。这也回答了多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们面对河流的时候，我总在想，它最终流到了哪里？从河流到迟子建，到张承志，我渐渐明白，它不单单是流向了大海，而是流向了大地的心灵深处，一个作者内心世界的斑斓，足以让他忽略表面的风光。写作者就是躲在这个世界背后的人，像一只丛林中的老兽，冷静地观察着世事的变迁，追寻一种陌近尘远的寂寥感觉。假若陌远了，尘近了，那文字也就索然寡味了。

 

思想是什么？是身体里的河流。把河流定位为内心的风景，让河流回归内心，从此岸到彼岸，从源头到归宿，从历史走到未来，拒绝做一个简单的旅行者，做一个“文化苦旅者”，这样的定位，就有了生命的匆忙和踏实。

   

立岳：

      原名秦丽月，河南新野人，文风散淡，个性随和，爱书法，好行隶，喜游山水，聊寄情怀。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

【联系方式：13803773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