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在越南问题上的失误

 明朝作为一个当时世界上最民族主义的国家缺乏对越南民族(京人)的认识和理解。不知道人家早在唐朝开始就已经形成新的民族，压根不是汉人。对外族聚居的殖民地的经验不是没有，但没用在这里。在误解越南人是汉人的情况下把越南当编户齐民的本民族本土处理，采取了本土统治的政治制度而非对殖民地的羁糜制度，最后丢盔卸甲的和二战后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一样溃退了。

很多发烧友对明朝在越南的问题，大概总结了一下原因。1、明朝在越南的官僚大多素质低，流官不懂越南语言，无法实现稳定的管理，最后变成了殖民盘剥。2、明军在越南极其残暴的屠戮。

但为什么明朝这么做？却没有人想内部的原因。

1、明朝在越南的流官不懂当地语言是真的。问题是明朝本身是小政府，本身一个县也没几个流官，明朝制度本身就是靠当地士绅合作和自治建立统治。山东官僚去广东当官难道就懂当地语言么？这本身也不是大事，士绅们自治会解决绝大部分部分。

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官僚跑到一个地方两眼一抹黑也没法搞多少残暴的统治，他在本民族社会内部多有忌惮，也不能不敢肆意妄为。广东士绅也有在北京当官的，你治下的北京士绅也有亲戚在广东经商，再“隔离”，一个民族内部也是互相勾连盘根错节的。越在当地无根基的越不敢在当地肆意妄为，他假如在山东当官他可能还能凭借自己在当地的力量祸害乡亲，去了广东他毫无依靠，稍有过头当地士绅自会教他做人。

但这仅限于本民族内部。

用在外族地盘，情况就逆转了。一方面，本民族官僚跑到外族地盘上，实际上变成了“殖民总督”。当地民族出了问题也没法向朝廷反映，江南士绅也不会和京人豪强有“阶级感情”。他权力不受下面约束，当然要多残暴有多残暴。另一方面，当地精英本来就民族情绪强烈谋求独立（类似英国治下印度精英的态度），最后结果就是越南人揭竿而起么。

那我让投降的越南人当流官有用么？也没用。越南人当流官也是为明廷负责，然后制衡明廷的是江南—中原士绅的舆论，和越南的京人豪强没关系。这个越南人必定会以明朝名义在当地肆意妄为盘剥财富孝敬明朝主子，和满清时期的汉人官僚在民间敲骨吸髓，汉人士绅怎么叫唤也没用一个逻辑。

2、明朝为什么在越南屠戮？

明朝把越南当云南了，也许明朝皇帝和士绅们还不理解“交趾”当时早已经不是汉人地盘，和云南不同。甚至可能还以为越南情况和广东差不多，当地只是说着方言的汉人。但大明军人到达的时候终于从越南百姓的眼神中发现不对劲，这地方压根不是汉人地盘。

越南不是云南。云南情况是什么呢？少民，蛮化汉人和汉化蛮人杂居，假定是各占30%。

而越南呢？发现这地方哪有汉人呢？全是一个民族的京人，你屠的完吗？屠不完。游击战蜂拥而起，汉人移民过来不是被斩就是被打散融入，当地战争环境也让汉人视为畏途。汉人去云南都不愿意，甚至去河北都不愿意，还会去越南“战区”移民？

所以说到底，明朝的错误就是不知道越南人已不是汉人，然后把当地当内陆汉人统治。自然，明朝对内陆汉人统治的那套制度流官+社会自治就必然恶化成掠夺式殖民和无孔不入的民间反抗力量。

治下的越南，脱缰的官吏贪如蒙元，民间如同秦治六国，也不奇怪了。而明朝不是极权统治，自然不可能在全越南建“汉城”后把首都迁到升龙城。结果等当地豪杰们揭竿而起的时候自然统治垮台。越南只是帝国版图的一小部分，还在不断失血，最后当然只能撤退。

有些人问，明朝如果不把越南当成本土，有没有可能长期统治越南呢？

有可能，有些人说，参考大英帝国统治的殖民地就行，明朝不会玩。明朝可以派出一个殖民总督进行统治，扶持当地豪强士绅建立自治议会，让他们担任县令和郡守即可。明军在当地驻扎在交通要道防止反抗，让越南加入朝贡体系享受经济利益。

问题是这套真的好用吗？不好用。大英帝国对东南亚(比如马来亚)的殖民和当地精英阶层的主动合作有两个前提：

1、英军对当地有压倒性武力优势，反抗代价大。

2、精英们愿意放弃独立加入帝国，帝国保证自治和精英们安全。

二战后，一旦不需要加入帝国就能享受国际市场便利，英军也无力保持压倒性武力优势，精英们就立即宣布独立。谁都希望主宰自己命运而非被他人主宰，除非一自己做不到(即反抗不了英国)，二自己放弃独立有好处，损失的也不多。

布尔战争以后，实际上英国就无力用武力维持帝国了，投入太大，损失太大。而二战后，不需要加入英帝国，当地精英也有安全和国际市场可享用，精英们自然独立。

明朝在越南也是如此。明军并非没有武力优势，但维持存在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明朝又拿不出足够的经济好处给当地精英(这也没什么可惭愧的，毕竟二战后英国也没有)。

最终，明朝以阿尔及利亚式的泥潭开场，最终以英国撤出殖民地式的转身收尾离开泥潭。而不是一路战败到底，免得自己耗在里面。

汉民族也没有在一块征服不了的土地上放血，越南人也得到了自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