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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全球层面看，拉美和加勒比地区是政治和经济局势较为稳定的地区之一。尽管该地区存在意识形态分野，少数国家间边界争端悬而未决，但总体看拉美国家间的关系相对较为和谐。而且由于该地区国家在语言文化方面具有许多共性，因而在一体化方面具有一定的有利条件。目前该地区运行着诸多区域性合作机制，包括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南美洲国家联盟、太平洋联盟、南美共同市场等。然而，各机制地理覆盖范围有所区别，关注重点和具体功能不一，发展程度参差不齐，并且均面临一定的挑战。
起起伏伏的发展历程
拉美地区的一体化进程开启较早，其思想萌芽可以追溯到19世纪拉美独立运动时期。当时解放运动的主要领导者玻利瓦尔，提出统一全部西班牙殖民地的计划，并一度推动建立了大哥伦比亚，包括现在的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由于内部政治冲突和经济恶化等原因，大哥伦比亚最终宣告解体。然而，拉美民众寻求团结合作的步伐却并未停止。1949年，联合国拉美经委会提出了通过市场一体化促进拉美经济发展的建议，中美洲国家率先展开行动，成立了拉美自由贸易协会、拉美一体化协会等组织。但这些组织均流于形式，未取得实质性成就。
21世纪初，“粉红浪潮”席卷拉美，地区多国左翼政党掌权。左翼政党主张加强地区团结，脱美离美倾向明显。2011年，在卢拉和查韦斯等左翼领导人的倡导下，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拉共体）正式成立，成为唯一涵盖拉美和加勒比地区33国的一体化机构。随后，该组织连续主办五届峰会，声势浩大。2018年，由于地区左右翼博弈加剧，拉美国家围绕委内瑞拉问题矛盾激化，拉共体被迫暂停活动。之后，巴西博索纳罗政府宣布暂停本国在拉共体的活动，进一步为该组织的发展蒙上阴影。随着新冠疫情蔓延至拉美，各国挑战增多，加强团结合作的呼声不断增强。同时，地区左翼“东山再起”，为拉共体的复苏提供了有利契机。在墨西哥总统洛佩斯推动下，2021年9月17～18日，拉美31国代表出席在墨西哥城召开的拉共体首脑峰会，在地区卫生合作、航天合作、建立自然灾害应对基金等方面达成共识。2022年10月27～28日，在阿根廷担任拉共体轮值主席国期间，拉共体国家外长会议和拉共体-欧盟外长会议先后举行，会议就加强拉美整体合作以及欧拉合作达成诸多共识。2023年1月，拉共体在阿根廷举行第七届首脑峰会，巴西总统卢拉出席峰会，宣告本国重新回归该组织，为拉共体振兴注入强心剂。
当前拉美左翼政党在多国实现上台执政，为拉共体继续推进提供了良好契机。但左翼力量并未站稳脚跟，左右博弈依然激烈。而拉美国家对于拉共体的定位和期待也各不相同。未来，拉共体仍需加强地区共识，坚持求同存异，加强脱虚向实，推动具体项目执行，为促进拉美各国可持续发展发挥积极作用。
左右翼博弈下的次区域政治合作
拉美地区国家众多，国情和诉求各不相同，催生了诸多次区域组织。近年来，拉美左右翼博弈持续加剧，具有不同意识形态色彩的次区域组织均活跃在地区政治舞台上，并随着左右力量的此消彼长呈现出阶段性活跃的特征。
南美洲国家联盟是在查韦斯和卢拉倡导下成立的次区域一体化组织，旨在加强南美国家间的政治互信和经济合作，但实践中更侧重政治合作。其前身为2004年12月成立的南美洲国家共同体，2007年改名为南美洲国家联盟。鼎盛时期，该组织拥有12个成员国。自2015年地区左右翼矛盾加剧以来，该组织运行一度陷入停滞状态。2019年，巴西总统博索纳罗宣布退出该组织。到了2022年，南美洲国家联盟仅剩委内瑞拉、玻利维亚、乌拉圭、苏里南和圭亚那五个成员国。随着拉美左翼崛起，该组织迎来新的发展机遇。2023年5月，巴西、阿根廷、智利和哥伦比亚等国宣布正式回归南美洲国家联盟，并在巴西利亚举行联盟峰会，12个南美洲国家领导人和政府首脑全部参会，就深化地区一体化达成共识。卢拉还在峰会上提出建立统一货币、恢复南美防务合作等主张，以进一步推进南美国家团结合作。
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是2004年在查韦斯、古巴最高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等人倡导下成立的次区域一体化组织，成员国包括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古巴、尼加拉瓜等拉美左翼国家和圣卢西亚、安提瓜和巴布达等加勒比国家。该组织具有鲜明的反美色彩，其核心原则包括反对美洲自由贸易区和新自由主义、反对贸易保护主义，致力于消除贫困和加强社会包容度。截至2022年9月，美洲玻利瓦尔联盟已经召开了21届峰会。组织成立初期，成员国协力互助，推进经贸合作和社会援助项目，为消除贫困、促进社会平等作出了积极贡献。查韦斯去世后，由于主导国委内瑞拉国内局势出现动荡，美洲玻利瓦尔联盟一度陷入停滞状态。当前，随着拉美左翼“东山再起”，委内瑞拉政治危机有所缓解，该组织的地区和国际能见度有所上升。
同时，地区右翼势力也不甘示弱，成立了南美洲进步论坛，与南美洲国家联盟、美洲玻利瓦尔联盟等组织分庭抗礼。2019年，在哥伦比亚总统杜克和智利总统皮涅拉的倡导下，巴西、阿根廷、智利、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国签署了《圣地亚哥宣言》，宣布成立南美洲进步论坛，以促进地区一体化，巩固和深化可持续发展。杜克和皮涅拉还宣称“南美洲进步论坛将取代南美洲国家联盟”。成立初期，南美洲进步论坛在促进地区私营经济发展、基础设施建设、产能合作、清洁能源开发等方面，发挥了一定积极作用。然而，随着近年来阿根廷、巴西、智利、哥伦比亚等国纷纷“左转”，该组织陷入“空转”。目前，南美洲进步论坛的轮值主席国为巴拉圭，由于缺乏巴西、阿根廷等地区大国的参与，该组织的地区影响力江河日下。
“开放的地区主义”与次区域经济一体化
冷战结束后，全球化进程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区域经济组织开始践行“开放的地区主义”，促进贸易自由化发展。尤其进入21世纪，随着国际经贸合作不断加深，拉美经济的外向性不断加强。与此同时，区域内贸易也有所发展，一些次区域经济组织应运而生。然而，由于拉美各国产业结构和对外贸易结构存在差异，各次区域经济组织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水平，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平洋联盟是2011年4月成立的次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成员国墨西哥、哥伦比亚、智利和秘鲁均为太平洋沿岸国家，有着较为开放的经济体制，主张通过内部一体化促进区域贸易发展，并强调积极融入亚太经贸合作。上述四国高度重视务实合作，较少纠结于彼此意识形态的异同，为推进合作提供了有利基础。自成立以来，太平洋联盟在促进内外贸易、人员流动等方面取得积极成果。截至2023年，太平洋联盟实现成员国之间98%的货物和服务贸易零关税，并计划于2030年前消除剩余关税。同时，太平洋联盟不断推进对外合作步伐。2020年该组织完成了与新加坡的自贸谈判，并正推进与韩国、厄瓜多尔、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的自贸协议谈判；其观察员国已经达到61个，包括美国、中国等世界主要大国。2022年，新加坡成为太平洋联盟首个联系国。此外，太平洋联盟也在探索扩员，厄瓜多尔正加快推进成为其正式成员国的进程。预计未来，太平洋联盟将继续推进一体化建设，为促进拉美地区经济发展发挥积极作用。
相对于太平洋联盟的高歌猛进，南方共同市场（南共市）则显得不温不火。1991年，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四个南美国家成立了南共市，以加强地区经贸合作，促进地区包容性和可持续发展，实现成员国经济一体化。多年来，南共市积极推进区域内外经贸合作，在减免成员国间关税、便利人员往来、促进能源一体化等方面取得积极成果。2012年，委内瑞拉一度加入南共市，玻利维亚亦签署加入南共市议定书，为正式加入迈出重要步伐。但南共市受地区及各国政治因素影响较大。拉美右翼势力崛起后，南共市成员国之间出现裂痕。2016年12月，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乌拉圭中止委内瑞拉成员国资格。2019年，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遭遇政变下台，临时政府暂停了该国加入南共市的进程。尽管内部遇到一些问题，但南共市仍在继续推进自身发展。地区层面，其与美洲玻利瓦尔联盟、太平洋联盟等其他一体化组织保持互动。在全球层面，南共市重视与其他地区和国家加强合作。2019年6月，南共市与欧盟达成自由贸易协定。根据协定，欧盟与南共市产品贸易的大部分关税将得以消除，有利于提升欧盟汽车及其零部件、机械、化学品、药品、纺织品、葡萄酒等产品的出口竞争力。但由于法国、爱尔兰、波兰等国担心协议生效后南美国家的农产品将给本国农业带来冲击，协议迟迟未能生效。近期，欧盟又向南共市提出了环境方面的新要求，遭到巴西等国的反对，因此协议前景仍不明朗。
除了上述提到的区域一体化组织之外，拉美地区还根据具体合作领域成立一些区域及次区域组织，尤其是能源领域的拉美能源组织、区域能源一体化委员会、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可再生能源倡议等在促进拉美能源一体化方面较为活跃。但这些组织仅局限于自身领域，影响力有限。
想要“一体化”不容易
总体看，拉美一体化进程中的政治因素不可忽视。在地区政治生态的影响下，拉美一体化呈现出时而前进、时而停滞甚至倒退的现象。这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拉美国家抱团取暖、增强地区凝聚力的能力。当前，拉美一体化仍然面临很多不利因素。尽管拉美左翼在巴西、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多国掌权，但仍受到右翼势力强有力挑战。同时，拉美国家自身经济发展的困境，不仅导致自身经济复苏缓慢，也使得区内经济合作更加疲软。此外，美国在拉美地区长期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以此强化自身对拉美国家的控制力。在大国博弈持续、世界多极化趋势加强的背景下，美国恐怕更不愿意看到一个团结合作、一致对外的拉美地区。
各地区推进一体化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促进本地区和平与发展。而拉美国家要实现地区可持续发展，需要摒弃历史恩怨和意识形态分歧，寻求合作领域最大化，继续坚持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为一体化发展提供更加有利的发展环境。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拉美各国政府不仅需要减少政治内斗，制定国家发展长远规划，加强政策延续性，还需要从根本上铲除利己主义思想，一切从民众利益出发，才能从根本上消除拉美不发达的“恶性循环”。
(作者为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拉美室副主任、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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