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宣德年间,苏州城里有一家王姓商人,三代经商,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之家。
更难得的是,一连几代都积德行善,端的是在当地落下了好名声。
但让人惋惜的是,三年前老家主王方突然暴毙,儿子王元接掌了所有生意。
现如今,三年孝期已满,且到了年关,王元拿着欠条去吴县收账。
都是生意上的老主顾,对方眼见王元到来,当下很痛快地把账结清。短短两天,王元便把账收齐。
看着天色还早,王元算了一下路程,傍晚正好能到青云镇。当下不再犹豫,骑上毛驴赶路。
“打死它!”
“臭癞皮狗!”
王元刚到青云镇,便听到一阵喧哗。凑近一看,却是十几个孩童,正拿砖头瓦块在丢一只癞皮狗。
那只癞皮狗浑身肮脏,被人围攻也不敢反抗,当下只是趴在墙角呜呜求饶。
王元见此,心生不忍,连忙拦住了众多孩童。
“众位小哥儿,何必跟一只狗过不去呢!”
“大家一人一枚铜钱,去买糖吃吧!”
王元拿出十几枚铜钱,给了这群孩童,
他们
哄得一下子散了。
被救的癞皮狗对着王元摇头摆尾,仿佛在向他表达感谢。
“你这个小家伙!”
王元也被眼前一幕逗乐了,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拿出一个肉烧饼放在地下。
“吃完赶紧走吧,不然再被人围住可就没人救你了!”
“汪汪汪……”
癞皮狗仿佛听懂了王元的话,一边狼吞虎咽吃烧饼,一边摇尾巴回应。
王元见此,微微一笑,转身去了镇上的客栈。
因为一路劳累,王元在房间等饭菜的时候,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天色眨眼黑了下来。
“多谢王员外出手相助,老夫代犬子在这里谢过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向王元躬身致谢。
“不可不可!”王元连连摆手,闪身在一边。
他并不认得老人,哪敢受他的礼?
再者,他今天都在赶路,只是随手救助了一只癞皮狗,老人的话让他一头雾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酬谢一餐之恩,老夫特来报信!”
“你今晚当如此如此……”
老人在王元耳旁,细细嘱咐了一番,王元牢牢记在心头。
“王员外,你的饭菜做好了!”
正当王元想要向老人细问一番的时候,门外响起客栈小二的声音。
王元瞬间惊醒:“原来这是一个梦!”
只是当王元转身想要给小二开门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丹丸,和梦中老人给他的一模一样。
此时门窗四闭,小二都被挡在门外,是谁把丹丸放在了桌子上,且和梦境中的遭遇一般无二?
王元心事重重地吃完晚饭,摸了摸腰中的匕首,心中稍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渐渐远去,已经是三更天了。
王元此时也有些昏昏欲睡,但想着老人的话,一直强打精神。
“咚!”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王元猛地精神一震,睡意全无。
然后,黑色中响起门栓掉落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王元看到一双脚,慢慢地朝床铺走来。
“噗!”
先是听到一声闷响,然后又是叮叮当当一阵,那是钢刀和木板撞击的声音。
十几刀下去后,那人又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拿起一个包袱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躲在床下的王元,却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假如我此时睡在床上,岂不是要被人剁成烂泥?”
担心对方去而复返,王元一直挨到天刚蒙蒙亮才从床底爬了出来。
此时的床上,已经是凌乱异常。而梦中老人送的那颗丹丸,却是碎成了渣渣。
原来,昨日梦中,老人给了王元一颗丹丸后,让他夜里躲在床下,万万不可发出声音。
然后把丹丸放在铺好的被子下,足以保他平安。
虽然心中疑惑,但王元终究按照老人的吩咐办理。到了半夜,果然有贼人入室行凶。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发现被子下面没有人!”
王元不敢耽搁,当下和店老板结算之后,便匆匆离开。他担心对方一旦知道他还没死,还会再次前来刺杀。
王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他刚从青云镇出来不久,便看到后面跟来几个模样凶恶的人。
“坏了,早知道就躲在青云镇了!”
对方隐隐堵住了他回青云镇的路,直到前面又走来几个彪形大汉时,王元才彻底慌了。
当下王元慌不择路,朝左侧逃去。
一个身穿富贵衫的胖子和一个阴柔的黑衣大汉,不久后出现在王元身后,看样子是这群人的头目。
“黑风盗,这就是你收了我五百里的结果?”
“要不是我钱某人多了个心眼,今天肯定会让姓王的这小子逃了!”
穿着富贵衫的胖子嘴里抱怨,旁边黑衣阴柔男子也一脸疑惑之色:“昨晚我明明把他砍成了十几段,现在他怎么还活蹦乱跳,难道是……鬼?”
被称作黑风盗的阴柔男子,被这个推断吓了一跳。
“鬼……你的大头鬼!”穿富贵衫的胖子却是暴跳如雷。
“他要是鬼,敢在大日头下走路?关键是他有影子,有影子……”
王元却是不知道后面的情形,他慌不择路下,竟然来到了一个土地庙前。
前方高山横亘,已经没有了去路,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
“这是老天爷绝我!”王元捶胸顿足。
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是没有藏身之地。
仅仅是这样一耽搁,后面追兵便把王元堵在了庙里。
“姓王的,你倒是命大!昨夜竟然没砍死你!”
“但今天落在钱爷手中,我看你是插翅难飞!”
穿富贵衫的胖子,眼见王元被包围,当下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钱三炮,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王元认出了来人,正是吴县的大商人钱三炮。
钱三炮原本就和王家不对付,只是王元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行凶。
“钱三炮,青天白日下行凶,你不怕官府追究么?”王元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是对方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使得王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你以为你爹王方是怎么死的?老子有的是手段让你死得悄无声息!”
钱三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王元却是如被雷击,愣在当地。
王方死得蹊跷,但几个
仵作
都没查出异常,王元最后也只得把父亲安葬。
但没想到,今天却从钱三炮口里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钱三炮,我和你拼了!”王元瞬间血灌瞳仁,仿佛一只疯虎一样,恶狠狠地朝钱三炮扑去。
只是还没到近前,便被那个阴柔的黑衣男子掐住了脖子。
“黑风盗,送他上路!他们父子两人到地下去团聚吧!”
“这一次,我要把王家的产业全部吞下,再也没人能阻挡我!”
“啊哈哈哈……”
钱三炮看着像小鸡仔似的王元,当下猖狂大笑。
“啊啊啊……”此时的王元,却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禁不住痛苦起来。
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颗瓷瓶,准备拿出里面的毒药。
土地庙塑像后面,却走出来一个老头,颤巍巍地对着众人说道:“诸位,王员外对小老儿一家有恩,能否看在老夫薄面上,饶他一命!”
老头出现得奇怪,把钱三炮一伙吓了一跳。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手下明白,去塑像后面看了一眼,并无其他人,钱三炮顿时放下心来。
“你个老不修,简直是口出狂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钱爷给你面子!”
钱三炮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心中杀意大起。
“两个人一起做了,免得黄泉路上孤单!”
王元此时也内心迷糊,刚才他仔细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只是当他看清老者面孔时,顿时一惊,正是昨夜给他托梦的老者。
“你……你……你……”王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用感激我的大恩,老头撞破了我的好事,正好让你们做一对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不迟疑,纷纷向前,想要把王元和老者摁在地下,好让黑风盗喂食独门毒药。
谁知,这个老人却是并不慌张,当下朝着众人呵呵一笑,举起手中拐杖轻轻一挥,钱三炮的手下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妖术,这是妖术!”原本不慌不忙的黑风盗,此时却是脸色狂变,把所有人丢下,疯狂地朝外逃跑。
只是老人对他轻轻一点,黑风盗便像个麻袋似的,噗的一下跌倒在地。
钱三炮此时,吓得尿湿了裤子,再也不复刚才的张狂,下一刻更是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感觉像做梦似的王元,赶紧向对方施礼。
老人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原本这是城隍的事情,只是你有恩于小老儿,又恰巧躲在这里,也只能说天意如此了!”
说完这些,老人一个转身去了塑像后面,再也没了身影。
王元目瞪口呆,寻找了一遍,都未能找到老人的身影。
最后,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到土地公的塑像,顿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土地公救了我的性命!”
而在土地婆的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悄悄探出了脑袋,随后被一只大手摁了回去。
王元心中莞尔,顿时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赶紧到县衙报案。
县令一听是黑风盗,顿时来了精神。
“朝廷已经发下海捕公文,誓要捉拿这个江洋大盗!”
县令带着三班衙役,风风火火地把一群人锁拿进大狱。
钱三炮竟然和黑风盗鬼混在一起,手里又有命案,哪里还有他的好,当下和黑风盗一起判了斩监候。
只等刑部复核公文一到,便要押赴法场受刑!
王元处理好衙门的事情后,回头把土地庙翻修一新,并把自己的事迹诉说给当地百姓。
一时之间,土地庙的香火大盛。
而原本图谋王元产业的钱三炮一家,却是树倒猢狲散,产业大都被王元收入囊中。
钱三炮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真是自作自受。
王元把家族产业发扬光大,育有三子一女,80岁无疾而终。
他的子孙也牢记王家祖孙,时时积德行善,不敢胡作非为,传承十几代不衰。
点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王元家祖孙三代积德行善,虽是路边的癞皮狗,都受过王家恩情,可谓真善也!王方含冤而死后,王元落入危境,土地公几次三番救得王元性命,这是积德行善的余荫。
反观钱三炮,不想着好好做生意,反而是勾结江洋大盗,图财害命,最终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真真的是现世报。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