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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马驹
主播：学与问
编辑：小鹿
柿 柿 如 意
HAPPY NEW YEAR
老树前头柿叶红 又骑瘦马立西风
江山未必侬能认 却被江山认得侬
我一心一意地盼望着秋天的到来，因为只有这个季节，柿子才会成熟。这种期待若是一定要打个比方：如同小伙盼望见到心仪已久的姑娘一般。
秋给人的感觉往往是荒凉和孤寂的。假如一整个秋冬里都能吃到柿子的话，那么，即使屋子里没有人声的寂寞，也会被这甜蜜的味道给冲淡。虽说果树它得经过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些我统统不管，就为好这一口，我不但原谅了秋风带来的烦人干燥，甚至在心里还把其他三个季节蔑视地比了下去，以此来表示对秋季的感谢。
对这果子情有独钟的我，思绪化作一支华美的怀旧曲线，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父亲见我两只小手捧着一只大柿子，专注地吃着，浑然不觉手上、面颊、鼻子上都沾上桔色果肉，像个熊孩子似的，便笑着对母亲说：这小馋猫，明年找个柿农人家送过去吧，让她吃个够。我浑然不觉父亲的话里有话，也丝毫不去好奇那儿是哪、若真的去了我还能回来不？继续专注地埋头苦嘬。
由于一箱河北蓟县柿子的到来，我便再也没有心思跟着两个哥哥到屋外去疯了：垫着脚尖去掰一支屋檐边挂着的晶莹的冰棱柱，含着、吮着当作一支果味冰棒，像来到了夏天；或者去河边挖个坑来烤红薯吃，一阵西北风吹过，被烟尘呛得流出眼泪，熏成了大花脸更是滑稽好玩，活脱脱成了一个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小丑……，这些哪有柿子的吸引力大！它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借着想看母亲织毛衣的理由，乖巧地趴在父母身边，陪他们聊天。母亲那双灵巧手，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每人都能穿上她编织的纱线衣。
也许此时她真的相信，女儿开始对针线活儿感兴趣了。
吃柿子用的是嘴，脑子可不会闲着哒，当我以口渴的理由想要再吃第二只柿子时，父母俩人几乎同时拒绝了我。
哼！真不明白，他们自己不吃竟然也不让我多吃。
当然，等到家里最后一只柿子被我消灭后，我便像壁虎长出的新尾巴一样，又缠着哥哥们往外跑了。疯丫头这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哒！
这些往年的趣事至今仍没忘。几十年过去了，柿树是长怎样的、伟岸么？秋天的太阳暖洋洋的，柿农们在树下忙碌时，身影一定像镀了金似的，明晃晃。那些在霜后的树上多挂了一段时间的柿子一定格外甜。那地里除了柿子还种别的东西么？肯定也是非常甜！这些至今不晓得……。
收回往事的风筝，我赶紧挑了三只软软的大柿子，掂了掂，每只起码有半斤重！这份量吃起来才爽歪歪呢！洗净后分别摆在三只盘子里。
面前坐着两位多年的老友。正好渴了吧，来，快吸吧。我招呼她们的开场白简单明了，知根知底的不用客套，但在一起吃柿子还真是头一回。
泛着桔色光泽的柿子被捧起，置于掌中，当不再红润的双唇与冰凉的柿皮相触的瞬间，让人想起紧张羞涩的初吻。
首先，轻轻地在柿肚上咬一个小口。皮，千万不能咬断了，然后，使出丹田之气猛吸一大口，直到糖浆似的果汁最大容量地充满腮帮子，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啰，不疾不徐地小口、多次咽下。
我一边美美地享受着，一边瞄了瞄她俩：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分明告诉我：你的吃相很不淑女喔。两位好友迟疑着不动手，其中一位无奈地问，有没有吸管啊，说不然怎么吸？我不屑地回答：通过吸管不还是要用嘴么！麻烦！赶紧的。
接着，我启动最大的肺活量，使劲嘬，甜蜜的果肉纤维完全侵占了整个口腔。舌状的软籽丝滑般地突破两只手的重围，滑进咽喉，柔顺地滑向它最该去的地方。过瘾！此刻，这种甜蜜的味道已经把油盐酱醋和烦心事统统抛开，一种醍醐灌项的清醒占据了大脑。任何不愉快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顿时愉悦起来。美食的诱惑，怎可辜负！我不再理会她们的面面相觑。没有吸管！有，也不给！我完全沉浸在自我享受之中。远方似乎飘来宋朝 苏泂先生的声音：江山未必侬能认 却被江山认得侬！
最后，两只手得配合着向中间挤压，以便还沾在皮里的果肉仍能被大口地吸食。至此，刚才还饱满诱人的柿子，此刻已失去了灵气，就象一只被吸空了内里的镇江汤包一样，蔫了吧唧地皱成一整团。
知道吗？柿子就要这样吃才过瘾！我舔了舔嘴唇，霸气地朝她俩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传销组织的头目一样，成功地逼迫、降服了两位新人。她俩的现在模样简直就是当年的我，大花脸一个。不过我觉得柿子如此绵长的甜味，让这点“破相”看上去简直微不足道。
老友们被迫用我同样的方法吃完手里的柿子。不知是为了报复我的强迫症，还是真被我的神情感染，抑或两者都有吧。其中一个老姐放下餐巾纸，损了我一句：你吃的是树顶的那只！
啊！她绵绵的一句话却狠狠地戳中了我的软肋。确实曾听说过，果农在采摘的时候，会有意留些树顶的果子，以便飞禽在找不到食物时能够果腹，得以生存熬过冬天。
假设每年我要吃掉100只柿子，其中有不少真是树顶那只的话，那么将有多少只飞禽、会在寒冷漫长的冬天因为找不到食物而被挨饿、甚至因此而丧失生命？
这份深深的内疚已无法追诉，而且今后我也不可能不吃啊！
眼神交汇，此刻轮到我怏怏无语，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颇受触动……。
人活着总得心安才好！是啊，世上每一个生灵都应得到善待。兴许恰恰又是众生的善念轮回，又让果子无比甜美，让生活充满乐趣。
苦思冥想……，我终于找到能够让自己心安的做法：每天晨起，必定到露台上撒上玉米渣或者小米。天气渐凉，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环境治理喷洒药水等多方因素，找不到食物的麻雀、斑鸠、喜鹊、甚至不多见的美丽的戴胜鸟纷纷飞来。毕竟是野生的小动物，它们食用之前警觉地观望四周，生怕有人下套。
平安无事啊，快吃吧。我猫着身子躲在窗里边，心里默默祈祷。见它们欢快地进食，互相追逐，我欣慰地笑了。这个做法已经多年，并且一直会坚持下去哒。周围好友们得知了我这个做法，家里有时间长的粮食，不再食用了都会提过来，说是给我去布施。布施？不敢的，我哪敢造次！阿弥陀佛……。我只求心安，心安了好啊，吃睡都香。
老姐妹见我认真地剪碎面包片，准备下午的喂养，又绵绵地抛出一句话：鸟儿都养尊处优吃西餐，不去抓虫子啦！嘻嘻，这都被您老人家看出来啦！我啊，是和鸟儿们换着吃食物呢！
其实真正的友谊，就是好朋友们在一起疯、互相对掐，然后还在一起成长，一如少年模样。那话说回来，闹归闹，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每当吃完最后一只柿子，便是在人生的年轮上又划了一道纹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方方面面都会有取舍。但柿子荣居我最喜欢的水果榜首，长达四十多年，如此的钟情于它绝对不是喜欢而是爱了。大约世上所有的水果比较起来，柿子真是极没身价的。商贩们都不屑打腊、染色来包装它。
想来居然为它起名“糖罐”的前辈，一定颇有诗仙李白醉酒后的逍遥姿态，细细长长地迎风而立，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且他定是个嗜甜的吃货，否则怎么能起出这么甜蜜洋气的名儿呢。
现在冰柜中已冻着三十多只。从现在起，按照一天一只的话，大约可以吃到明年四月份。也就是说这甜蜜的味道能一直延续到春天…….，对啊，春天里不仅也有甜蜜、更有悄无声息的萌生发芽；夏天艳阳下的茁壮成长；冬天的落叶飘零与蛰伏。四季轮回，才有了秋天的硕果累累。
听说柿树几乎不用打理，几乎靠天吃饭。那么喜爱吃它的人会不会和我一样，在吃的过程中闻到其它季节的味道呢？
生活不美四季美！
人生在世，事事如意是不可能的，根本就是文人墨客笔尖流淌出来的美好愿望；但柿柿如意还真是有。
快过年了，又去水果批发市场。还没等我开口，那位年长的商户认出我：吃完了？还买一箱！他说的话竟然像极了父亲的叮嘱：这可不能多吃啊，而且一定要饭后吃。我心头一热，差点老泪纵横，诚恳地告诉他，这些我都知道的。软熟的来不及吃的都已经被冻起来了，等您这再也没有新鲜柿子卖的时候，慢慢吃呢。
天哪，如今的社会居然还有这样的良心商贩！看来这泱泱大国还是好人多！这个转基因大国或许还有救。对了，柿子是一定不会被转基因的。我相信、我坚信！
不久柿子将会从我的果盘中退出，会有菠萝或者凤梨和甘蔗登场，接下来还有别的应季水果，但柿子永远不会从我的生活中退出。我会耐心又焦急地等待着下一个秋天的到来。
因为天天能吃着一个柿子，2021的秋冬，一定过得美美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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