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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咖论画一一吴湖帆发现富春山居之剩山图始末

吴湖帆像

大咖论画一一吴湖帆

富春山居之剩山图

吴湖帆,江苏苏州人,为吴大澄嗣孙(1894-1968)。初名翼燕,字遹骏,后更名万,字东庄,又名倩,别署丑簃,号倩庵,书画署名湖帆。吴湖帆是当代书画大家,收藏家,善鉴别、填词。

吴湖帆山水画

吴湖帆发现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残本,这是其作为鉴赏家和绘画传承者的荣誉。吴氏得此《剩山图》后进行了深研究,厘清了《剩山图》与《无用师卷》的关系,为画界美谈。下面,看看先生观点,对元黄大痴《富春山居图》卷烬余本《剩山图》的说法。

吴湖帆山水画

“大痴老人《富春山居图卷》,乃至正七年翁七十九岁自云间归富春时为无用禅师所作,凡三年而成。焜耀古今,脍炙天下,为艺林剧迹。邹臣虎比之右军兰亭,谓圣而神矣。恽南田则谓画法全宗董源,间以高米,凡数十峰一峰一状,数百树一树一态,雄秀苍茫,极变化之致。又谓子久《浮岚暖翠图》太繁,《砂碛图》太简,惟《富春山居图》则脱繁简之迹,出畦径之外,尽神明之运,发造化之秘,极淋漓飘渺而不可之势”,则此画匪特为痴翁生平第一杰作,抑亦古今艺林神品之冠冕也。

吴湖帆山水画

真迹自元迄明,吾吴沈石田微君、樊节推、梁溪谈思重太常、华亭董文敏之宝藏,暨王百谷、周公瑕诸公之叹赏,由文敏归荆溪吴之矩传之其子问卿,为云起楼中秘笈(成化以前藏沈石田处,弘治元年为樊节推所获,越八十二年,隆庆四年为谈思重所得,又越廿六年,万历计四年为董思翁得,奉使三湘,取道泾里,得友人华中瀚之介,顺治七年邹臣虎为吴问卿跋,距董跋五十五年)。之矩名正志,万历进士,问卿名洪裕,号枫隐,万历举人。陈其年感旧绝句,有吴孝廉问卿一首,自注云,“孝廉吴洪裕,余姑丈也。祖达可,父正志,皆万历间名公卿。孝廉甫成童,即登乙卯贤书。家蓄法书名画,下及酒枪茗椀,陆离斑驳,无非唐宋时物。城中别墅日云起楼,极亭台池沼之胜,面水架一小轩,藏元人黄子久富春图于内,邹臣虎先生颜曰富春轩。郭外园林名南岳山房,园内悉种名花,约有千余树。每逢花时,孝廉辄携榼至,巡绕一树,浮一大白醉即陶然卧花下。孝廉无子,死之日,舍南岳山房为枫隐寺。“读此可想见问卿之为人,问卿死于顺治庚寅,临终时竟以智水千文与痴翁富春图卷投火为殉,较诸焚琴煮鹤,尤为惨酷。幸其从子静庵,乘其乱投以他册易出,而前幅数尺,已罹劫灰,恽南田瓯香馆画跋纪此甚详,谓吴问卿所爱玩者有二卷,一为智永千文真迹,一为富春图,将以为殉。弥留为文祭二卷,先一日焚《千文)真迹,自临以视其烬诘朝焚《富春图》祭酒面付火,火炽辄还卧内,其从子吴静庵疾趋焚所,起红炉而出之,焚其起首段。”据此则问卿实为痴翁之罪人,而静庵则为此图之功臣也。静庵名真度,字子文,崇祯进士,著有《临风阁偶存》(见道光《宜兴续志·文艺门》)。

吴湖帆山水画

至所谓焚其起手一段,究有若干,所写何景,则《瓯香馆画跋》所纪述云,“余因问卿从子问其起手处,写城楼睥睨一角却作平沙秃锋,为之极苍莽之致,平沙盖写富春江口出钱唐景也。自平沙五尺余以后方起峰峦破石”。由是言之,所焚者既为平沙景五尺余,则所存者开首为峰峦破石也。此劫余珍迹先后归泰兴季因是及华亭王俨斋朝鲜安仪久而入清宫。先是,乾隆十年乙丑,高宗得《山居图》卷,款署大痴,原题云,“子明隐君将归钱唐,需画山居景,图此赠别。”年月为至元戊寅秋。高宗激赏之,不知实为伪本也。翌年丙寅,安氏家中落,真本图卷,由傅文忠(恒)之进,介与右军《袁生帖》、东坡二赋、韩幹画马及米友仁《潇湘图》等同时进呈。乃高宗抱先入之见,反以此真本为赝鼎,并认赝本山居图山居之上遗脱富春二字,勅沈文悫(德潜)作谀辞于伪本之后,梁文庄诗正)书贬语于真迹之上,而历次圣驾巡幸,辄以伪本相随,御跸所至对景加题,几暇展赏,咏叹至再,先后题咏,达数十次之多,洵可谓阿私所好已。

吴湖帆山水画

民国二十四年乙亥,故宫博物院古物南迁,余参与审查之役,真伪两本,同获寓目。真本大气磅礴,神采奕奕,而伪本则笔墨粗犷,无论神韵,且纸为染色,绝少古趣。然一则天语宠褒,身价百倍,而一则如蛾眉见嫉,弃等秋扇,不禁为痴翁叫屈也。真本卷中有扬州季因是收藏印,季寓庸印,季氏圆印,王俨斋藏印,纸长约二丈,每节骑缝处有吴之矩白文方印,尤著者第一节之前上角存之矩二字半,印较他节少吴字,可证其前毁去若干也。丁丑以还江浙遍遭兵乱,故家文物,散落至伙。戊寅冬,海上汲古阁主曹君友卿,携宋元明大册来,发之为钱舜举(蹴践图),赵松雪《秋林远岫》及《江岸乔柯》二图、赵仲程《江深草阁图》、方方壶《坐看云起图》、杜东原(山水》,又一墨笔山水,审系痴翁真迹,与在故宫所见之《富春山居图》真本纸幅、色泽、高度毫无二致,而树石皴染,笔墨轻重,亦相吻合。纸之左上角,赫然有吴字半印,与故宫截本第一节上角之矩二字半印适相符,图中开首峰峦破石证以南田翁画跋所云,毁去平沙五尺后方起峰峦破石之语,又复相合,则此即《富春山居图》之首段也。顾真本已入故宫,何以又留此鳞爪在外,大奇之,因即以商彝周敦二事易得全部诸画,并嘱曹君问原主查询有无题跋,越晚曹君以电话通知谓题跋已得此无款,山水确为大痴《富春山居图》真迹,待明日送阅云。时余适外出未归,静淑即嘱曹君谓既有题词,可即携来,否则湖帆归而闻之,今夕将喜极而不成寐矣。比余归,曹君亦至,谓题跋一纸,原主已付纸簏,幸而搜得之,出以相示,则广宁王廷宾师臣手笔也。其文云:“剩山图者盖黄大痴先生所作富春山图前一段也。自先生富春图出,脍炙古今天下人口,久推为名家第一。向为宜兴吴子问卿氏珍藏,顺治庚寅间,问卿且死爱不能割直,焚以为殉,其从子文不忍以名物遽烬之劫灰,遂乘其睛乱旋投以他册易出之,而已毁去其十之三四矣。是此图已不能复为全壁,题之曰剩山,悲夫,然犹幸其结构完全,俨然富春山在望,其后段所存者亦尚有延袤数纸,然仅属余烬,未若此段之偏有鬼神呵护也。

吴湖帆山水画

子文真此图功臣哉。嗣并为好事者多全购去,其后段久归之泰兴季宦而此前一段则为新安吴寄谷先生箧中秘宝,寄谷因为余购得三朝宝绩图,选汰再四,已略尽古今名人胜事,而尚未得成编。戊申冬,慨然复以此图见惠,余览之觉天趣生动,风度超然,曰:“是可与三朝宝绩诸图共传不朽也。”因并出近所得元章先生《溪山雨余图)装成全册,计共十四幅。后之君子,其亦览此图而悲其所遇之不偶如此。康熙己酉春壬二月望日,广宁王廷宾师臣识。”观此则知此画不第即故宫烬余富春山图直本之前段,而余同时所得之赵氏父子及方壶舜举东原诸画,亦师臣三朝宝缋册中之珍秘也。欣幸何如。遂更以故宫真迹印本与此剩图对照比之,吴字半印与故宫所存之矩二字半印适相符合,此本存火烧痕二处半而故宫真本第一节中间亦存火烧痕二处半,此本烧痕之第三处适当两纸接处,吴字半印之下与故宫本第一处烧痕亦适各得其半,而烧痕在前者又较大于后,盖手卷密卷投火,火自外及内,起而出之,故着火处在外者愈大在内者愈小,及展之则烧痕大者在前而小者在后也。余为征信计,乃将此本摄制珂罗版与故宫真本印本第一节相接,并装卷后,庶使后之览赏者恍然知此富春真迹之谜,岂独数百年来未有之大快,亦我华艺林国宝之信史也。又翌年己卯,余又得痴翁山水整轴,乃翁八十一岁作于云间客舍者,不经年连获痴翁二墨宝,洵古欢异缘焉。”

吴湖帆山水画

《富春山居图》作为黄公望的主要作品,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观察绘画史绕不过去的作品,而民间收藏的活跃正是中国古代绘画保持活力的重要因素。在吴湖帆文集中,我们可以看到吴湖帆的日常生活与鉴藏、书画创作是密不可分的,通过鉴藏,书画家、收藏家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在不断地交流,对每一件作品的品鉴中逐渐获得对绘画史的宏观把握。吴湖帆以此方式培养出王季千、徐邦达等20世纪重要的中国书画鉴藏家。

吴湖帆山水画

此文中,吴湖帆不仅用文献考证了《富春山居图》之流传史,亦利用印刷本进行了比对,并以珂罗版印刷后与故宫印本相合,这种方法确实得风气之先。

剩山图玉泉草堂陈克斌临本

本文原载于《古今半月刊》第57期,1944年。

吴湖帆先生一生护宝,鉴宝,画宝。一代大家,书画界少有。

庚子正月陈克斌于玉泉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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