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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龙藏寺碑》技法解密,建议收藏!

文|薛元明    牛墨王说书原创首发

《龙藏寺碑》碑额原石

中国历史中的王朝,逃不脱一个“周期律”,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极有意味的是,大一统的王朝一般超不过三百年,短命的王朝多半二世而亡,最典型的就是秦、隋皆如此。秦只有15年,隋维持了37年。两汉和两宋加起来都接近四百年。这其中,尤其是两宋,更是徒守半壁江山。虽然在名义上秉持了唐代的文化正统,其实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可同日而语。就隋朝而言,因为立国时间短,只有屈指可数的书家和屈指可数的碑刻。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秦是汉的序幕,隋是唐的开端,也是大略不假。在隋朝屈指可数的碑帖当中,《龙藏寺碑》名震一时,影响至今不绝。

《龙藏寺碑》碑额拓本

因为隋碑屈指可数,但凡是名品,基本上关注度颇高,名迹如《董美人墓志》,人物如智永,享受了无比尊贵的保护政策,毕竟物以稀为贵。《龙藏寺碑》常常与褚遂良《大雁塔圣教序》放在一起对比。确实如此,将两碑中的同字放在一起,越看越像,相似度极高。因为《龙藏寺碑》在前,最终启发了褚遂良。但如果深入对比,会发现二者越来越“不像”,褚遂良是褚遂良,《龙藏寺碑》是《龙藏寺碑》。褚遂良楷书风格更加完善,更加成熟,也更加完美。如果说《龙藏寺碑》有一种阳刚气象,褚遂良楷书则含阴柔之美,加入了“二王”行书的笔法,有些笔画特别典型,比如捺画,更加夸张,对比度更大,从而令人印象深刻。《龙藏寺碑》相对来说更加质朴,二者之间的区别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古质今妍”。一代有一代书风,此言不虚。也正因为这一点,从临摹的有效性来说,取法褚遂良《大雁塔圣教序》,可能上手更快,但最终的结果是,很难跳出来,写《龙藏寺碑》难度更大一些,但个人发挥的余地要大一些。

《龙藏寺碑》碑阳

隋碑距离魏碑,不过短短的几十年,但风格差异巨大。总的大势来说,从自由多元走向规范。如果从整个唐楷体系来说,历经数百年的发展,名家辈出,不断臻于完善,达到一种极致。初唐楷书与隋碑实质上非常接近,比如欧阳询楷书,其用笔更多“质”的成份,没有褚遂良的华饰,而且从年龄上来说,欧阳询进入初唐已经是暮年,风格高度成熟。唐楷至褚遂良真正确立了不同于前朝的面目。虽然在规范性上更进一步,有一些华饰的成份,但基本上维持了“瘦硬”的审美,即所谓的“书至瘦硬始通神”。这一点,到了颜真卿手中出现彻底改变,以丰肥雄壮为主要审美特征,字形也变大。有鉴于此,时常梳理一下书法的发展变化脉络,非常重要,可以理清思路,在整个有机序列中强化各种对比,常常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和新的灵感。

《龙藏寺碑》碑阴

一种碑刻,历经数千年而不朽,要经过多少轮的筛选淘汰,最终成为无可替代、不可或缺的经典,自然有诸多胜人之处。

碑身原石

先看点画处理,变化极其丰富。“之”字已是楷书的标准形态,点画圆润饱满,破空而出,使字形显得非常精神。“亡”字则相对尖锐,收笔见方,更加迅疾有力,动感更强,“空”字与横画粘连,并无出奇之处,但和“六”字对比,差异又显现出来了,点画在收笔处略有粘连,使字形灵动了许多。“府”字显然与风化有一定关系,过于突兀,最初的位置应该是竖向一点,与末笔点遥相呼应。“衣”字点画凌空起笔,尖入尖出,为菱形样子,乃是隋碑特有的笔法。

“充、户、房、扇”四字起笔点为短横画,形态各异,需要特别指出,这是隶意的遗存,魏隋碑刻中留有篆隶遗意,故而有此法。

“寺”字末笔点画处理比较有意思,与字形中主要横画拉开了距离,尤为扎眼,在颜柳楷书中常与横画交错,所以魏碑显得随意,隋碑显得空灵,唐楷则显得严谨。“文”字将点画处理成短撇,字形成为反文旁结构,就具有了行书笔意。“心”字点画遥相呼应,“深”字三点水旁中的第二点为竖画,“海”字三点水旁则为水滴状而更加圆润,由此可见,虽然规范趋势明显,但仍然有一些“不确定性”。

“州”字的三点虽然有风化作用,依然可以看出行笔中的变化,轻盈的节奏,这一字形也成为后世诸多楷书的“标准”。受到《龙藏寺碑》的影响绝对不止褚遂良一人,包括张旭、薛稷、敬客等在内都存在。所谓的《龙藏寺碑》承前启后,不是简单的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通过字形直接对比,便可以看出彼此之间的相关性所在。

横画有了提按粗细变化,节奏感十分明显且丰富,而且多数为长横画,在字形中极其醒目,成为“主笔”,改变了字形重心和视觉观感。“不”字起笔方切入纸,中段提按幅度大,顿笔回锋,轻重分明,笔画具有弹性。“安”字收笔方切,显然有刀法的作用。“五、者、年、书、尽”五字中的长横画,收笔略有波磔,显然是遗存的隶意,增加了灵动之变,可以看出隋楷在规范中的自由。这在唐楷中基本上是看不到的。“书、尽”二字中有多笔横画,注意到了不同变化。一直以来,强调书法的实用性和艺术性的关系,现在则突出艺术性。其实自古以来,将同字或同一字中平行笔画变化处理,几乎就是一种天生的能力,根本用不着强调,就连《散氏盘》中多个“散”字,《毛公鼎》中的多个“我”字,都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虽然《龙藏寺碑》笔画以瘦硬为主,笔画大致均匀,仍然可以看出粗细对比,如“王、至”二字便是,“出、去、生”三字的竖画起笔高耸,明显有刀法作用,但“出”字又保留了笔意,恰到好处,“去、生”二字则有些过,偶尔一二笔尚可,多了则出现习气。“川、此”有多笔竖画,在轻重长短方面加以变化,错落有致,又和谐统一。竖画的收笔有垂露和悬针之别,但在《龙藏寺碑》中,却不局限于这两种,生发出许多高超的变化。“神”字竖画又是“标准”写法——方入、中提、圆收,形成垂露效果,“复”字双人旁中的短竖,收笔有顿挫功效,显然也有是有刀法的作用,“带、”二字为悬针,“弗”字有两竖,注意到了不同变化。

撇画因为位置不同而有多种变化,也因此有了长短之分。长撇画为常见形态,乃根本上异于魏碑之处。“向”字撇画短促而粗壮有力,使得字形欹侧而能保持平衡。“”字起笔撇画则大相径庭,犹如蜻蜓点水,分外灵动,所谓“一点一画成一字之规”,诚非虚言。“负”字轻细均匀,略有弧度,使得字形欹侧有变,但不显突兀。一般在魏碑中,此种撇画是非常重的。“色”字撇画又见一变,做到因字而化,有效保持平衡,规范之处,由此可见。魏碑中此类笔画,因为刀刻作用,往往带有程式化的倾向。

“仁”字单人旁撇画处理比较正统适中,可以想到“不温不火、不激不励”的中和审美,由此可见端倪。“沉、尼”二字的笔画较长,入笔轻细而收笔有一个平推重按的动作,这也是明显不同于魏碑之处。

用笔上的细节增多,刻工的影响在减少。“爰”字中有几笔撇画和撇点,除了长短粗细变化之外,下方第二撇收笔略有出钩,可以看到笔意成份增加,细节增加,更加耐看。“孝、在”二字中为“标准”的细长撇画,细而有力,或方入尖收,或平入重出,生成不同的变化,照顾到很多的细节。

“人、入”二字的捺画比较锐利醒目,显然有刀工作用,在行笔中已经有了提按变化,不再是因直入而故作生硬。“故”为反捺,这在隋唐楷书中不多用,有时主要是为了增加变化,有趣的是,褚遂良《雁塔圣教序》中同样也是这个“故”字,以反捺来处理,看来,这是二碑笔法传承的第一手见证。“良”字的捺画比较柔和,不像“人、入”二字那样方锐刺目,与褚遂良很接近了。但如果跳出这种定向思维,与王献之的《十三行》中的“良”字进行对比,也非常接近。这也许仅仅是一种巧合。但这样的巧合,往往意味无穷!“林、大”二字的捺画已经比较夸张了,没有明显的坡度调整,正如前文所指出的,褚书将捺画夸张一些,进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有时相对于古人,改变那么一点点,就会产生“质变”,但又是那么地不易!知道改变,已经非常难!能够成功变化,难上加难!

钩画在魏碑中有时是非常直接的,很多就是刀法的作用,有时则略具其味,而成熟稳定的钩画形态在《龙藏寺碑》中则非常接近完美了。“乃、功、已”三字体现出“方、宽、锐”的特点,“武、城”二字更是标志性的处理方法,细长斜笔与短促的钩画形成强烈对比。虽然此碑风化严重,依然可以看出不可一世的凌冽气势。此碑之胜人华彩处,尽收眼底。

因为刻工刀法和自然风化等各种原因,转折处理变化极多,这也是塑造风格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往往被忽视。“皇”字就是一种比较自然的处理方法,呈现本色之美,“侣、风、四”三字则有一个圭角,显然是魏碑笔法的遗存,“自、雨、恶”三字则有提按内收变化,极其丰富。“日、有、司、旨”四字则为方笔,但各有各法,因字生形,因势生形,绝无雷同。“贝、竭、俱、鸣”四字已经具有纯圆转意味,“鸣”字处理尤其明显,这些变化方法为褚书所继承和发扬,变化极其丰富。如果忽略或者视而不见,成为“一招熟”,必然导致程式化。这也是当下楷书的一个通病,写的太多太精熟,来不及回味和思考。

“国”字的转折处理比较特殊,有意形成“断笔”,这并非是风化所致,而是“古法”所在,有着“笔断意连”之功效,篆书、篆刻中都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没有对比性,可以对比的是《西狭颂》和《曹全碑》。《西狭颂》中的“如”字略具其意。此碑“如”字“口”部可以看出行书变化痕迹。“为、于、悉、亦”四字则更加明显,这些行书笔意增加了灵动之气,使平正的楷书生成动态变化,整体上也非常协调,从而在笔法上极为多变。虽为碑刻,仍然可以学到非常多的精华。

不独于此,隋碑当中也吸收了篆隶行书等来丰富结体处理手法,已经看不到明显的行、隶、篆的笔意,又是实实在在的楷书形体,如“分、平”借于隶分,“往”借于行书,“萧”来自于篆书。从整体上来看,已经非常协调。书法最主要的五体之间虽然界限分明,实质上也是相互贯通的,可以借鉴,也更富有启示,不必竖起壁垒,但一定要巧妙化用,以免杂凑而不伦不类。

就结字处理而言,必须从单个字形的笔法解读跳出来,最终还原成一个整体,如“行、则、并、区”等字的安排。这些字形中笔画较少,少而不单,笔笔见变,构成有机的序列。一个字是一个整体,一幅作品又是一个大的整体,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最小的单位就是笔画。古人的作品为什么耐看,就是因为他们的“精到”以笔画为单位,每一笔都十分到位,整篇又非常和谐,所以十分耐看,几乎无懈可击。隋楷已经有人工安排的痕迹,书家有意识地追求与众不同,但前提仍是自然而不做作。“幽、无、然、藏”等字笔画繁多,但多而不臃,有条不紊,很多写法成为后世既定的标准,美到极致。

《龙藏寺碑》中的字形体势变化较大,不拘一格,因势成形,随形赋势,自然而然,这一点非常重要。正方形一类如“垂、刺、福、修、静、听、飞、寥、圣、凭、严”等,这些字笔画繁简不同,有上下结构、左右结构,但总的形状接近方块,这在楷书处理中很少见。楷书写成方块字容易呆板,但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全然不在话下,每个字都很美。

处理成扁方的有“同、虹、攸、满、椒”等字,有隶书意味,处理成纵长形的如“能、慧、聋、贱、琼”等字,扁而不压抑,纵而不瘦削,都感觉非常自然。

当然,就汉字本身结构来说,非常复杂,有些字非常难处理,虽然统称为方块字,实际上在方块形当中有千变万化。上宽下窄如“习、智、营、璧、瞽”等,左高右低如“使、结、珠、俊”四字,“术、漏”虽然是右高左低,但是与前四字明显不同,“术”字上方平齐,而下方不平齐,“漏”字则将三点水压缩在左上角,显然也是借鉴隶法,古人对于汉字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度,一种过人的直觉,可以将一些原本难以把握的字形处理的非常妥帖。


左高右低者如“粗、相、朝、劝”等字,同样也是因势生形,因形而字,成为后世楷书结构的一种“铁律”。“临、师”二字则有左右错落的意味。在读帖时要关注那些规律性特征之外,还有很多随机性生发的偶然妙笔。

当然,对于这些字形的分析,主要是选出字例,解剖麻雀,掌握规律,举一反三。所谓见多识广,将一些不易处理的字处理好,获得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美,更是我们的理想,切忌削足适履,机械搬弄,变成所谓的“结字三十六法”或“结字七十二法”那样刻板的准则。那样的“规则”看多了,就不会写字了,甚至不敢落笔。之所以选择经典字例加以分析,是因为从全篇来观察字形,有时未必会有那么仔细,“选”出来读,了解了细节,再回到全篇,如此反复二三次,便能记忆犹新,品出新意。

局部一

《龙藏寺碑》作为隋朝的丰碑巨制,内容很长,这种过千字的内容,一气呵成,每个字都非常精到,不容易做到。但正因为做到了,所以最终成为独一无二的经典。对于临习者而言,所谓的碑刻形制并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风格、技法,数以万计的魏晋墓志外观上几乎没有分别,但艺术内涵却大不一样。由此而言,所谓的形式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是技法和修养水到渠成的结果。就像一个人,总有一个模样,关键在于内心,在于内在气质。单纯的形式必定不能长久,也是不能存在的。反过来讲,正因为达不到应有的深度,只有高喊“形式至上”,实质是一种无奈而又无能的表现。有的甚至于还指责其取法对象,二王过时,颜柳过时,不知所云。无论学不学,经典都在那里,经典还是经典。当一个书家真正深入经典,只会感慨经典的魅力,感慨自己能力的不足。好的经典永远学不完、学不够,常学常新。《龙藏寺碑》对于今天的书家来说,仍然富有很多启示。

局部二

作者:薛元明,艺术批评家,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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