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西周《献簋》,除了研究其铭文艺术外,铸造年代也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与公认的观点相比,近几年又有了新的说法。
青铜器铸造年代的考证,极为复杂、专业性极强,生产力水平、社会背景、文化、宗教、器皿造型、纹饰等等,涉及的内容非金文爱好者能及。不过,有时从文字演变规律,或许会得到些印证。
这篇《献簋》铭文,收录于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罗振玉编撰的《三代吉金文存》。因铭文中“鬳”加似“木”部的字多被专家释为“楷”字,所以献簋也称《楷伯簋》,专家多考为周康王时器。
西周·《献簋》
商晚期曾发生过一件足以改变历史的事件。周文王(又称周侯、西伯、姬伯)发展壮大周族势力的举动,引起商朝统治集团的恐慌,纣王将文王囚禁,后纣王接受贿赂后将其释放。
《史记·周本纪第四》也曾载,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
近几年,有学者据此事件将《献簋》铭文重释,为“唯九月既望,庚寅,献伯于遘王休亡尤,朕辟天子献,伯命人臣,献金车对,朕辟休,作朕文考光,父乙十世不[言 臣 壬]献,身、才、毕、公,家受天子休”。认为“天子”为商纣王。铭文中“身才毕公”四字,符合西伯四友各取一字的字数,或为四友小字简称。认定此器为商代所铸。
此前,唐兰先生考释铭文为:“唯九月既望,庚寅,献伯于遘王休,亡尤,朕辟天子献,伯令(命)厥臣献金车,对朕辟休,作朕文考光父乙,十世不[言 臣 壬](忘)献身,才(在)毕公家,受天子休”(曹锦炎《商周金文选》释文与唐先生一致)。遘即觏(gou)字,遇见之意,令即命字,金车即青铜车具装饰的车子,光似是人名。他考证此器为昭王所铸。
其解释后的大意依然晦涩难懂,但可以判断,铭文内容与《史记》所载事件无关。“这是九月望后庚寅那一天,栌伯遇见王的休美,没有过失。栌伯赏赐他的臣子获一辆铜饰的车子。对扬我的君长的休赐,做我的文考名叫光在乙日祭祀的,传十代都不会忘记献自已在毕公家里的受天子的休赐。”以文王被囚释放事件为前提,先入为主地考证铭文内容,并认定其为商代所铸,逻辑上不通。
是否为商代所铸?针对铭文中文字,从汉字演变规律来看,未必如此。
比如其中“十”字,甲骨文写为“|”,西周早期也通常为“|”或中间加点同时出现,西周中晚期才开始有“十”出现。于省吾先生《甲骨文字释林》:“十字初形本为直画,继而中间加肥,后则加点为饰,又由点孳化为小横数至十复反为一,但既已进位,恐其与一混,故直书之。是十与一之初形,只是纵横之别”。(见下两图)
尽管铭文中王、尤、天、父、乙等字有鲜明的商代遗风,但至少“十”字中间加点的写法在西周时才出现,我们可以确定此器不应为商代。
从铭文风格看,宁静幽雅,通篇灵动婉转,生动自然,纵横有序,曲直相间,方圆兼备。
但这篇成熟和理性的铭文并没有忽略长短、纵横、方圆、曲直、收放等要素的对比。比如唯字的纵与九字的横,九字的圆与月字的方,王字的放与休字的收。对字左上三竖处理成三个点,与下部首留有空间,使整个造型开阔疏朗。既字右边将曲线处理成折线,形成三角形,增加了线条的张力。
其“用笔”极为随意,唯、尤、作、才、身等字几乎“笔笔出锋”,金字左两撇,提按明显,这种作品中的书写性,值得我们留意和借鉴。
--- 商周金文赏析之二十二 ---
孙璋,山东郓城人,毕业于兰州大学,中国金融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喜商周钟鼎、摩崖石刻、敦煌残卷,长期致力于商周金文的研究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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