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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金华书院 探浙学之源④|说斋精舍:萧然一笑归婺州 清斋踞坐尘虑空

  在宋代的金华,有一间说斋精舍,它得名于主持精舍的“说斋先生”唐仲友。

  见到“说斋”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要急着读,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读错。其中的“说”字其实是个通假字,读“悦”,也就是《论语》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说”。

  既然如此,说斋精舍应该是一间有人在里面“学而时习之”并时时感到愉悦的书斋吧?

  英国作家毛姆有一本书的名字很妙,叫《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能够长期与书籍相伴,以学问为事,那么他不管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也都有着心灵上的“避难所”。

  让我们来看看,“说斋先生”在这间房子里,曾经避过什么样的难,又有着怎样的苦难结晶。

仲友街22号探访说斋遗踪

  夕阳下,一堵残墙矗立,门楣上刻着3个大字——进士第。

  进士第有一个门牌号——仲友街22号。这条小街,延续了市区许多街道以乡贤命名的习惯。然而,与李渔路、宾虹路那些通衢相比,这条窄窄的小街显得落寞了很多,正如唐仲友在灿若繁星的金华名人群中,边缘化到了许多人都没听说过的地步。

  这座进士第位于金华开发区秋滨街道唐宅社区,唐氏后人聚族而居于此。

  进士第,本义是指“进士及第”,后演变为及第之人居住生活过的住所。唐氏的进士第,原先是一整座宅子。它建于清代早期,当时的朝廷为了褒扬唐家“一门四进士”,特命地方官府督造而成。

  “一门四进士”指的是唐仲友的父亲、唐仲友本人和他两个哥哥,先后考取进士。这样的事情,在整个科举制度下都不多见。更何况,唐仲友可是15岁中了进士,后来还考中博学鸿词科。

  唐仲友(1136—1188),字与政,号说斋(悦斋)。清代张作楠《补宋潜溪〈唐仲友补传〉》中说,唐仲友“天分绝人,书经目辄成诵,以词赋称于时……史学精绝,尤邃于经制之学,不专主一说,自天文、地理、王霸、兵农、礼乐、刑政、阴阳、度数、郊庙、学校、井野、畿疆,莫不穷探,力索于遗编之中而会通其故,精粗本末兼该并举,遂以学行名天下”。

  少年高才,春风得意。唐仲友早期仕途通达,历任建康府通判、秘书省著作郎、台州知州等职。隆兴初年,他上书丞相张浚,献抗金三策,又向宋孝宗上万言书论时政。任台州知州期间,他兴修学校,建中津桥,赈济饥民,颇有政声。

  唐仲友46岁那年,升任江西提点刑狱,即将赴任之际,突然发生了一场意外。他不得不离开官场,在说斋精舍中读书讲学,育才终老。

藏在“二拍”故事里的“朱熹劾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首严蕊的《卜算子》很多人都读过。

  古代女词人不多,严蕊是比较出名的一个。她的故事由于被《二刻拍案惊奇》改写为《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所以在明清时期传播非常广泛。

  在“二拍”故事里,官妓严蕊文采出众,官员唐仲友经常与她诗词唱和。上司朱熹受小人挑唆,想要找唐仲友的错处,听说两人过从甚密,就抓严蕊要她招供两人通奸(按照当时的法令,官员可以请妓女佐酒,但不能“私侍枕席”,违者要受处罚)。严蕊被百般拷打,却坚贞不屈,人们都佩服她的侠义。后来,严蕊得到下一任主审官员的同情,得以除籍,成为她梦寐以求的良家女子。

  在“二拍”之外的真实时空里,的确发生了一场朱熹对唐仲友的弹劾。

  南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七月中旬,时任“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的朱熹,前往浙东各州县巡视,一路弹劾了多名他认为不法的官员,至台州境内,朱熹又上书弹劾唐仲友。

傅军杰 插图

  朱熹在初次上书后,因为朝廷没有回应,又再次上书,一上再上,共上书6次,罪名包括“促限催税”“违法扰民”“贪污淫虐”“蓄养亡命”“偷盗官钱”“伪造官会”等。唐仲友则上书为自己辩解。最后,此事以唐仲友免官、朱熹辞职告终。

  这个结果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假如唐仲友无罪,为何会被免官?假如他有罪,为何没被治罪?朱熹又为何会辞职?

  关于朱熹弹劾唐仲友证据的可信度问题,清代学者张作楫发现了一个明显的错处:朱熹在奏折中说,唐仲友有3个儿子,名字分别叫唐士俊、唐士特、唐士济。然而,根据《唐氏宗谱》,唐仲友有4个儿子,分别叫唐士列、唐士耻、唐士宜、唐士茂,两边完全对不上。连唐仲友有几个儿子、儿子分别叫什么名字这样简单的事实都能弄错,可见朱熹收集证据的不严谨。

  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屈原学会名誉会长黄灵庚认为,“朱熹劾唐”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两人的学术观点不一样。

  黄灵庚说,唐仲友为学力主“实用”,有利于治国理政,鄙视朱熹等的性命道德之学,倡导“道”“艺”相兼相得。唐仲友屡屡公然蔑视、攻击“道学”,对朱熹来说,就属于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了。

文昌园里觅唐宅

  说斋精舍如今无存,甚至连它在哪里,人们也讲不清。据说,应该在当时的唐宅或唐宅附近。

  当时唐宅在哪里?今府城隍庙以南、文昌巷以东、明月街以西、将军路以北一带,如果按照地理坐标圈出一个范围,乃是今天府城隍庙对面的文昌园,以及周边建筑。

  现文昌园即唐宅旧址 王志金/摄

  漫步文昌园中,满目绿荫,不知道当年唐仲友看到的景物,与如今又有何不同?他的说斋精舍,又在目力可及的哪一处?

  在说斋精舍里,跟随唐仲友学习者甚众,弟子有百人之多。他又曾经应东阳吴葵之请到东阳主讲安田书院,吴葵率其家族子弟问学;同时,吴葵的表弟义乌傅寅也来跟着他学习,后来成为唐的主要弟子之一,傅寅与吕祖俭“推心交往”,吕祖俭曾邀请傅寅到丽泽书院讲学。

  唐仲友的主要弟子还有吴蔡、叶秀发、朱质、张端义、金式等。其中,叶秀发、朱质也是吕祖谦的嫡传弟子。据浙师大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陈开勇研究,在淳熙九年(1182)吕祖俭为吕祖谦守丧结束,离开金华时,丽泽书院因其主持人一死一去,实际上已处于停废状态,所以叶、朱转到唐仲友处学习。

  也是在说斋精舍里,唐仲友笔耕不辍,完成了大量著述。他的《帝王经世图谱》一书为后代帝王所倚重。他的经制之学,成为南宋“婺学”的三大支柱之一。

  除了授徒、著书,唐仲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刻书。

  唐宅刊印的《周礼》现存国家图书馆,刊印精良,书中卷三末页有“婺州市门巷唐宅刊”牌记,卷四、卷十二末页有刊记“婺州唐奉议宅”牌记。此乃唐氏父子创办的“婺州市门巷唐宅书坊”出品。

  据李致忠《辽宁省图书馆发现宋台州公使库刻本扬子法言》一文所载,靖康之变时,金人攻破东京,大肆劫掠,北宋官府所藏图籍及图籍板片被金人捆载北去。宋室南渡后,特别是中兴以后,经济繁荣,书籍奇缺,学者们只好搜求北宋刻书传本借以重刊。唐仲友无论出任台州知州还是罢官回金华,都曾大量雇用东阳、义乌等地木雕匠人,雕刻印刷《周礼》《荀子》等众多书籍。现存者多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闲暇时,唐仲友也会游山玩水,双溪、北山、冰壶洞……都出现在他的诗里。他高超的诗才,还体现在为沈约的“八咏诗”写了8首续诗,成就了关于八咏楼的一段佳话。

  描绘金华山三洞的《石洞》一诗结尾写道:“决流作瀑飞短虹,小阁踞坐尘虑空。萧然一笑出山去,回首峻壁纷青红。”

  想来,写这首诗时的唐仲友,内心应该释然了吧?

文史链接

  乾隆皇帝点赞

  唐仲友的经制之学,是南宋“婺学”的三大支柱之一。他的《帝王经世图谱》一书,为历代帝王所倚重。清乾隆皇帝曾说:“帝王经世之道具在六经,法戒所垂,取则不远,顾篇籍殽陈,披览非一时可竟。唐仲友乃撮举诸经要旨,列为《图谱》,旁采传注,附以总说,分门别类,条理秩然。读之而其辞易通,玩之而其义易见,允为政治圭臬。若夫择之精,语之详,提要钩深,用力不纷而见功甚巨。”这样高的评价,在乾隆题跋中颇为罕见。

  一门四进士

  唐仲友的父亲唐尧封,字嘉猷,南宋绍兴年间进士,又中师儒选。累官侍御史,礼部侍郎,国子监祭酒,直龙图阁,朝散大夫。唐仲友是绍兴二十一年(1151)赵逵榜进士。其兄唐仲温,字与直,绍兴二十四年(1154)张孝祥榜进士,尝任饶州教授。其兄唐仲义,字与信,绍兴三十年(1160)梁克家榜进士,尝任通判。

采访手记

  两百年前的另一场寻找

  这个夏天,我经历了一场寻找。

  与世界上任何一场寻找一样,这是脚力与脑力的双重挑战,是一个交织了复杂线索、充满错误提示的迷宫,是随时感受解谜乐趣与挫折沮丧的情感体验。

  但是,寻访唐仲友和说斋精舍,值得。

  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惊奇地发现,200年前,有另外一个金华人,花了比我多得多的时间与精力,寻找、搜集、整理了唐仲友留下的点点滴滴,并竭尽所能让其流传到后世。

  他的名字叫张作楠。

  张作楠(1772—1850),字让之,号丹邨,清朝嘉庆年间进士,曾担任过处州府教授、常州府阳湖县知县、太仓直隶州知州、徐州府知府。他是一个有许多清廉故事的官员,又是一个酷嗜西方历算之学的学者,是颇有成就的天文学家。

  张作楠的父亲张承侣是一位藏书家,家中藏书七万三千多卷。受父亲影响,两个儿子平时都很注意搜集乡贤著作。道光九年(1829),张承侣患寒疾,不能出门,无聊之下,建议两个儿子作楠、作楫把散见的唐仲友著作整理出来,共得书四种、诗文百余篇,以及关乎唐仲友的遗事、遗说六十余家。

  由于唐仲友在《宋史》中无传,明初宋濂为其作“补传”,然早已佚失,张承侣便建议两个儿子再为唐仲友作传。张作楠博览群书,从当时能找到的各种书籍里摘出语句,“仿国史馆集句体”缀合成《补宋潜溪〈唐仲友补传〉》。张作楫则在作楠“补补传”的每则史料后写了较为详细的按语。“补补传”成为当今学者了解唐仲友生平的最重要材料。

  道光十一年(1831),张作楠、张作楫经过广泛搜集整理后,编辑成《金华唐氏遗书》14卷,并自己刻印了数十套。这是到目前为止收录唐仲友遗作最多的一个版本。

  “张作楠以自己大部分作品无法传世为代价,换来唐仲友作品被尽可能多地留存下来。”研究张作楠30多年的金东区文联原主席张根芳认为。他核对过唐仲友的作品,自张作楠刊印后,就再也没有如此大量的遗存被发现。

  最让张根芳敬佩的一点是,张作楠在世的时候没有刻印自己的书,而是刻印了师长、乡贤的书。当时,张作楠的想法是,自己的书,子孙会帮着刻印,而师长、乡贤的书,子孙会不会印就难说了。在财力有限的情况下,他首先考虑的是让这些他敬仰的人的著作得以传世。

  人生无常,张作楠没有想到,他死后,家里的藏书楼遭了一场大火,里面的藏书多被焚毁,包括他自己的诗文著述。而他这一支也绝嗣了,没有子孙帮他刻书。直到多年后,他侄孙女的儿子郭宝琮搜集整理了残卷,刊印了《翠微山房遗诗》一书,现存于金华市博物馆。

  时光流逝,曾经有过的人与物,都如恒河沙数,然而留存至今的,只有这一点点。睹物思人,从头立心。或许,这就是寻找的意义。

学术顾问

黄灵庚

二级教授

博士生导师

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中国屈原学会名誉会长

吴远龙

金华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原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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