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头符

        楚地多巫风，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是阴冷潮湿的梅雨？还是山脚田间若有若无的雾霾瘴气？还是贫穷、愚昧或缺医少药？人们很愿意相信点什么。十字路口的一株老樟树，突然会有人在它身上披上一块红布，于是就成了樟树神了；村头的古井，也会有人去祭拜；甚至我本家爷爷打麻将倒在桌上，也有人把他的灵位摆在阁楼上，居然成了赌神！

        更牛的是无所不在的土地神。我们那把所有的神都叫做嗲嗲（长乐方言里就是爷爷的意思）。上天叫天嗲嗲，樟树神叫樟树嗲嗲，本家爷爷成了神，自然叫周嗲嗲。土地嗲嗲是经常被人挂在嘴上的。出门打工，“问下土地嗲嗲咯，去哪一方最好？”开镰割禾，“问下土地嗲嗲看，哪个时辰最好？”土地嗲嗲脾气也特别不好，极容易冲犯。大凡挖土、动墙、种菜、下田甚至小孩抓黄鳝捉泥鳅等等都会冲犯他老人家。

        我哥有一次从外面玩耍回来，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打滚。把他搞到床上，就在床上打滚，热敷不管用，喝水肚子更痛，妈妈抱着他急得直流眼泪。隔壁捡桃伯走了进来：“只怕是冲犯了土地嗲嗲，快喊化龙来插犁头符！”化龙叔是个神人，会画符，会唱戏，还会治跌打损伤等等。一会化龙叔来了，看了一下：“是咯，冒错，冲犯了西南方土地嗲嗲。反正天要黑了，我等下过来，莫被人看见了，讲我搞封建迷信。”过一会，化龙叔背着一个大布袋子神秘兮兮地进来了。把大门关上，走到我家堂屋的西南角，把杂物清理干净。（这个时候我们都躲到里屋去了，在门缝里偷偷张望着）化龙叔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犁头、三根香、一把木剑（后来知道是桃木剑）、一叠黄纸，找我妈妈要了个碗，把犁头插在地上，三根香插在犁头上，点燃，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念一句，就用手中的剑扎一张黄纸，扎完了，拿过碗，喝口水，往黄纸上猛的一喷，黄纸莫名其妙地着火了，纸灰落在碗里，化龙叔递给我妈：“给伢子喝了！”转身面对犁头，大喝一声，缓缓地把木剑收起。

        奇怪的是我哥喝了那碗水，居然肚子不痛了！当然我们现在可以猜测可能黄纸上涂了药水之类的东西，无非是仪式比较神秘而已。但不可理解的是化龙叔大喝一声时，我们家所有的家具都发出振动声，甚至床都有感觉。当然“子不语力、乱、怪、神”，姑妄言之，诸君姑妄听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