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6月10日今晚报《日知录》字 妖

字 妖

谢端平

韩文利刻

　　《文心雕龙》“练字”篇认为有三个人不认识的字即可称为“字妖”：“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今一字诡异，则群句震惊；三人弗识，则将成字妖矣。”这里所说的三人，不是目不识丁之辈，而是饱读诗书的儒生。南北朝时私学发达，书生们都有些学问，但未必都认识《说文解字》里录入的全部九千多个汉字。

　　出现字妖有两种情况，一是使用死字，即书面已不再使用的汉字。1994年出版的《中华字海》收入85000字，相当部分已经不再使用。网络上经常见到的“兲”“嫑”等字全是字妖，即使是中文教授也不一定认识，更不曾收入常规词典。电影《人在囧途》和电视剧《芈月传》中“囧”“芈”两字也早已死去，一些媒体编辑摇身一变做起语文老师来，为观众普及这两个生僻字的含义，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在大众接受的场合，完全没有必要再使用死字——当然，文字学家用来研究，那是另一码事。

　　二类字妖是生僻字。生僻字与死字并无明显界限，只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别而已。我读小学时有个同学语文总不及格，经常在地上写个“井”字再加一点要别人认，并且沾沾自喜地解释为石头掉到井里。其实汉语里没有这个字，日语里倒是有；日本料理店菜单上偶尔出现“丼”这个日本字，意思是“盖饭”。某些人以使用生僻字为荣，是没有自信的表现。孔乙己炫耀“茴”字的四种写法，招来的只是鄙夷，因为记账不需要四种写法，而且茴香豆从不记账。

　　一篇文章如果出现几个字妖，就会妖气冲天，不堪卒读。少儿读物更不能使用生僻字，打击阅读爱好是小事，误导少儿是大事。经典文学作品往往都通俗易懂，并无生僻字更无死字。白居易写诗务必让老太婆听得懂，沈从文、张爱玲等大师的作品不曾出现过字妖——打动读者的是文学魅力，而不是文字诡异。

　　字妖如人妖，看起来总怪怪的。

　　（本栏长期征集“日知录”三字篆刻，投稿邮箱：[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