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汉高祖的本名与史讳

曹拓云

石贵华 刻

　　7月8日“今晚副刊”有读者就拙作《汉高祖叫啥名》赐教，认为拙文虽然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但是解释得不得要领，他指出要从史讳这个角度来看，司马迁与班固是汉臣，在著作中严格遵守避讳原则，所以不写汉高祖的本名。

　　我虽然只是随便翻翻史书，谈不上深入研究，但多少也知道点避讳与史书常识。汉高祖之前的秦始皇有具体名字，而汉高祖之后汉代诸帝也都有名字，拙文只是就汉高祖一个开国皇帝居然连真实名字也没正式记录下来作些议论。

　　所提避讳确实有理，不过似乎解释不了“汉高祖叫啥名”这一问题本身。《史记》《汉书》对其他汉帝也有避讳，但是我们为何知道其真实名字？同是汉家史官写当代史，能否同理可证？两千年来，只汉高祖一帝不记其本名，似乎不合逻辑。若汉高祖果然另有本名，则应有史料可考，即使史官避讳也不应失传，若汉高祖本名就是刘季（用今天的话就叫刘三），真相倘如此，那么说司马迁、班固“不敢书其名字”就站不住脚了，因为两家的史书都不避讳“季”字，季布也未改名就是证据。依我拙见，汉高祖若真名刘季的话，反而是史书避讳的极好反证，否则历代史学家为何不以此为史讳之例？

　　我为了搞清汉高祖的本名，又检阅了手边的几本史著。《史记》高祖本纪里开篇说高祖“姓刘氏，字季”，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指出：“《汉书》名邦，字季，此单云字，亦又可疑。按《汉书》高祖长兄名伯，次名仲，不见别名，则季亦是名也。故项岱云：高祖小字季，即位易名。”这说明古人早已注意到了汉高祖的本名这个问题。

　　但有时话不说透，理就不明。现代史学家吕思勉《秦汉史》对司马贞的这番话就不以为然：“案伯仲季乃次第，并不得云字。人不得皆无名字，盖《史记》文略耳。”人当然不得皆无名字，但《史记》行文洋洋洒洒，何处可略也不当在汉高祖本名上略之吧。

　　当代学者韩兆琦在其《史记选注集评》里针对汉高祖“字季”二字注解说：“梁玉绳曰：‘季乃是行，高祖长兄伯、次兄仲，亦行也。史以季为字与《索隐》以季为名并非。’梁说诚是。”梁玉绳与韩兆琦在逻辑上没考虑一个现象——过去贫贱阶层子女往往只按排行相称，终生无名无字者大有人在，汉高祖可能就是“以行为名”，并无其他大名，这也符合其下层出身的身份。当然在汉高祖君临天下后，连个像样的名都没有这一事实，有点难看，于是史官们就含混其词，也就无讳可言了。

　　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里有一篇《高祖纪不书讳》专门谈及汉高祖的名字问题：“《史记》于高祖不书讳，余帝则讳与字皆不书。《汉书》本纪因之。马班自以为汉臣故耳。”大概这就是汉高祖本名失传乃是因为史官避讳一说的起源了。

　　按照常识情理来判断，以汉高祖的历史地位，如果真还有本名，那么仅仅凭司马迁、班固等史官为之避讳，就从此使之失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的结论是汉高祖本名刘季，即位后易名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