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吴启凡 八年级
望着护栏下宽广的公路一直向远处延伸,羊肠小道般蜷头缩尾地横跨在黄浦江之上,林荫道上失去了往常熙攘的人群和一辆辆接送病患的各色的士,取而代之的则是如黄土高原上的绿植般的被天蓝色面具遮住大半面孔的“逆行者”们。
早上九点整,这正是昨天医生通知我做入院手续的时间。
绕过发热门诊,穿过四周被纯白集装箱版包裹的通道,在护士的指引下,我终于到达了我在12楼的床位。浅青色的被褥环抱着席梦思的每一个角落,而平铺在上面的是我“未来五天”的深青色被子——原本我就只用做一次肠胃镜,床位不过是如同挂号系统一样的虚设,我根本不用在上面躺一毫秒——在到护士台签到前我还洋洋自得地想着。
这床就在冬天珍贵的软绵绵的阳光的照耀下,又是靠窗,位置大,三床一室,况且现在加上我才两个人,还有独立卫浴……这堪称得上没有电视的准三星宾馆!这么好的床位,给我这样根本用不上的人当“住院部挂号”真是暴殄天物!
想着想着,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进”病房,东望西望地吆喝着:“9号床在吗,9号床……”
惊讶的我赶紧合上垂挂下来到胸口的下巴,转而紧张地面向这位带一副黑边扁眼镜的年轻护士,回答道:“是我。”
“你到护士台来登记一下。”
无奈的我像1个月的小羊羔一样被带到了护士台。
“你是xxx是吧,几岁了,在哪里读书,上几年级……”
紧接着,我被一位戴红色护士帽的较年长一点的护士从“顺产还是流产?”一直问到了“有没有忌口?”在一阵懵圈中,我渐渐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在潜意识的作用下,我忐忑地问了一句:“请……请问,我能够回家睡觉,等检查……“
“不可以,住院不可以请假。”
“请问要住多久?”
“那要看内窥镜科什么时候上班了。最快就下周三、四左右吧。不过……也不好说,谁知道现在他们又怎么排班的。”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那个“暴殄天物“的床位,开始了我最短一周的“无期征途”。
20200201
清肠餐与吴护士
远离车鸣和引擎声的喧嚣,只有麻雀不时地“叽喳”两下。虽然是农历初十,但街道上的林荫早已基本上用绿色的躯干遮住黑色的沥青和溜光的大理石瓷砖——规模不逊的热门街区宛如一座荒废已久的21世纪遗址。
27平的三人病房终于住满了。整个消化病区除了偶尔几个尚年幼的患儿抽血时的啼号声外,就只有各病房内的呢喃声。
我住进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医生就无情地夺去了我吃家里饭的权利。取而代之的,则是每天阿姨定时送到各病房门口的“医院特制版定食”。当然,这是为了我过几天做肠胃镜而做的清肠准备。
突如其来的变化总能像国际象棋中的“西班牙环马”一样打人个措手不及,生活这个万花镜也总能在你缓过来之前给予你新的困难。
在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南浦大桥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9床来抽血”。是啊,在这里除两天来一两分钟的医生偶尔兴致大发唤一声你的姓氏或打点滴时护士核查名字外,你在这里就只有一种称呼——床号。
走进抽血室后,护士甚至不会抬头看你一眼,就只是指着眼前的木凳子,说“坐下”。抽完血后,她用镊子夹出棉花,放到你手上,也是两个字,“按好”。
一小时后,阿姨推着不锈钢小车,从走廊的尽头“咚咚咚”地一户一户地来到另一端。她和每一户的对话都是一样且简略的。
“x床,x床,x床,拿饭了。”
“哦!来了……稍等一下……”
“来,x床的。”
“好。”
除此之外,再无闲话。阿姨又把车“咚咚咚”地推向远方。
闻到食物的味道,倒使我一直漂离在外的游魂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上。粥中规中矩,闻着味道不错,水少米多,更添一分黏稠感。而“半流食”中的菜是蒸肉末黄瓜,粗看起来还不错,在绿翡翠般的切成方丁的黄瓜之上铺着一层肉末。然而,凑近一看,表面上却浮出一股褐色的肉腥味。没办法,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三下五除二吞下了这两碗半流食。只是鼻头红了一点。
病房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只有打针,做检查,吃饭,睡觉和发呆这五个选项,周围也是一片死寂。
正当我面对床头柜发呆的当口,一位戴黑眼镜的护士拿着体温计扣了两下门,然后缓慢地按下了门把手。门被静静地推开了,她唤着其他两位患儿的名字,并且根据他们的外貌特征、年龄或摆设夸奖了他们一番。
接着,她又踱步到我的病床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对我说:“xxx是吧?你可以叫我小吴,因为我也姓吴。”
她莞尔一笑。
她接下来每天测体温时都会和我亲切地交流几句。
她只有本科学历,却是个素食主义者;她对孟子的哲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她很喜欢读书;她也很鼓励孩子们读书……
在枯燥且机械的住院生活中,有她这样的一把小火苗就能使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我们在追求更卓越的物质生活而活着的同时,其实更为追求的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无数个温暖的瞬间或关系。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