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软件难在哪里？

以下文章来源于说东道西 ，作者宋华振

说东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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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存在工业软件这个行业吗

这两年，“工业软件”火起来了——投资圈有大篇幅的分析这个“风口浪尖”，欣欣然按照投资逻辑描述其广袤无垠的市场、高壁垒的护城河、对标全球产业巨鳄、标的团队的光鲜靓丽履历、大咖KOL站台。工业类软件之价值含量自不用说，但投资的套路对于它似乎急功近利快速套现的想法难以实现。

就实而论，并不存在一个被称为“工业软件”的行业，这个词是一个“事后诸葛亮”的定义，否则，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工业软件这个行业呢？

但是，为工业应用而设计的软件是广泛存在的，需要阐明此逻辑的原因在于，我们是因为遇到了工业软件这个困境，才开始重视，并制定了计划要发展“工业软件”行业。

但是，很多人把工业软件当做“软件”行业来发展的话，就会遇到很多困难。做一个壳很容易，但是，工业软件的本质是知识复用，就是得有“知识”，而工业知识的复杂性才是这些软件复杂性的体现，而这又是每个当前的工业软件往往花费数十年方能达到今天的地位，这急不来，快不了，也并非轻易可成。

工业软件行业的存在形式，是整个产业格局中的分工形成的，它是一个行业的局部，即，有专门为了解决行业特定问题而解析出来的公司，为行业解决一些共性问题，就像德尔福、伟世通这种汽车零配件厂商来自于GM和Ford一样。因此，工业领域的软件公司，如果观察其历史，大部分都还是来自于这个产业，只是，每个产业通常都有需要一些特别的软件服务商，这本身是社会分工更细的表现，而不是刚好有个工业软件行业来帮大家解决问题，这就是需求产生了商业。

二、工业软件前提是基于创新性设计才有意义

但是，我们权且认为存在这个行业，那么，工业软件的产生有一个非常关键的背景，即，它基于“正向设计”、“原创性设计”，才有意义。

为什么原创性才有意义因为，工业技术最烧钱的不是结果，而是“工程迭代”——测试与验证，但是，如果你是通过测绘、逆向工程、皮尺工程方法进行“仿制”，你只是得到了一个“结果”，并不需要那个过程。

而工业软件的产生，核心是为了降低这个“测试验证”成本的，只有原创性设计、正向设计才会这么烧钱，才有必要开发和应用这些软件。

这就是我想说的“数字化转型”，首先你得改变过去的发展模式，即，通过快速仿制进入市场，发展模式的转变，才是转型的关键，也就是进入“创新性”、“正向设计”的模式，这个时候，你才会有动力去使用这些工业软件。

三、为什么工业问题难

然后，我们才考虑为什么工业软件比较难？有几个方面，简单总结一下，会有所了解：

1.机电软的强耦合关系

工业软件的难度在于它要解决的工业中的问题，都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就以一个吹瓶的过程来看，因为太过复杂，仅拿一些局部的例子来说明：

瓶胚通常经过加热后进入模具吹制瓶子：对于大型的吹瓶来说，这个速度要达到108000瓶/小时，当然，这是一个大圆盘，围绕着30多个吹瓶模具，瓶子连续进入不同模具站，然后进行预吹、低压、高压吹、排气几个动作，同时拉伸杆进入模具中对瓶子进行拉伸控制，这个过程仅有100-200ms间就要完成，如图1所示。

图1-大型旋转圆盘吹瓶系统

瓶子经理胚、星轮加持进入吹瓶模具，然后合模后开始图2的动作过程，图2仅体现了伺服拉伸杆的动作，而同时进行的动作还包括预吹、低压吹、高压吹、排气冷却环节，包括温度压力的闭环控制。

图2-PET瓶的吹制过程中的机械拉伸动作分解

这个是PET瓶的吹制过程，材料在模具中随着温度压力、机械的拉伸力影响，本身其内部结构也在发生着变化，能够最终形成稳定的材料结构，满足生产的要求。

在瓶子的拉制过程中，如果出现了拉伸速度快过了PET分子的应变速度，就会产生珍珠光膜现象。如果瓶胚温度高于结晶温度，或者瓶胚在烘炉中受到风扇循环不足，导致外部冷却不足，或瓶胚在吹模或烘炉稳定时间过长、瓶壁太厚等原因引起热瓶现象。注口偏移是因为机械的拉伸杆、模具、注射嘴没有在一条线上，导致产品缺陷。瓶身克重不均匀，往往是因为在预吹提前瓶颈比较厚，预吹时间滞后则瓶底比较厚。

当然了，上面这个内容不在这个行业里基本上也看不懂，但是，没有关系，只是用来说明吹个瓶子这样的过程——材料的晶体变形速度、加热的温度曲线精准性、机械的安装匹配精度、吹瓶的各个阶段的时间节点精准控制——这些都会影响瓶子的质量，这是典型的机械（拉伸速度与材料工艺间）、电气控制如定位控制、温度、压力闭环控制，材料的晶体物理特性三个方面相互干扰，影响一个瓶子的质量。

通过一个瓶子的过程我们就可以看到典型的工业复杂性。而这种复杂性、相互之间这种影响，都是需要大量的瓶子吹制过程中才能形成的。

为了写好这个吹瓶机的控制系统软件，必须得了解机械、控制、材料各个方面的知识，才能去建模，并经由大量材料测试验证才能成熟-这往往由数十年的经验积累而成。

2.难在试错成本

其次，试错，之前我写过一篇文章“错误是更大的知识”，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知识不仅是我们看到的那个产品或技术，我们所有看到的，都是经由大量的试错形成的，而那些“不行的材料”、“不合理的流程”、“不起作用的控制参数”等等这些同样是知识。Know-How不仅代表知道如何干一件事情的技术，而知道什么不行是十倍百倍的知识。而如果没有进行原创性设计，那么，就没有掌握这个Know-How背后的知识，因此，核心技术包括的不仅是看得到的，成熟的技术，也包括那些看不到的十倍百倍的技术。

知识都是经由大量的物理测试来烧钱的——经常听到大家说“一旦中国企业做了某个产品，欧美人就废了”，但是，这个看上去值得骄傲的背后有个“认知遮蔽”。原因在于我们只是复制的成本，而没有“测试验证”的烧钱部分的成本。当然，我们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是，如果真正由我们原创且自主来进行这些技术的研发呢，又会怎样呢？成本并不会比别人低，因为真正要掌握核心技术，那些必须走的路很难避开。即使换道超车，研发所需的投入并不一定就会比现有的更低，也一样需要不断的工程迭代，漫长而充满风险，还需要非常高效的研发管理能力。一定是这样的，就像华为为什么会投入那么大的研发成本，因为他们真的在做“创新”，创新一定是烧钱的，没有烧钱就说掌握核心技术，不太合乎逻辑——能量守恒，没有输入哪里有输出？

3.工业应用人才的复杂性

很多人说工业软件，忽视了工业软件的复杂性还体现在垂直行业的人才匮乏上。今天，每个行业都迫切的需要复合型人才，这种复合包括了多个维度，在技术研发方面则希望机电软一体化的人才。

工业软件，就是这么苦——拿的薪水没有AI/移动互联、金融的高，但要考虑的问题比这些行业复杂很多。当然了，另一方面也说明IT行业确实产业规模大，可以养活成百上千的代码工程师，分工极其细致。因此，与工业场景里的软件设计相比，感觉工业场景的软件人员都得是“全栈”工程师，就像江湖上的高手，得是打通任督二脉、练的上等内功，然后来六脉神剑，将剑和意凝聚，做到人剑合一，也不知道咋就这么难。都这么厉害了，还不如人家重量级拳王，就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以肌肉力量练习爆发力，拳速和反应速度，还有各种打级打怪的设计，然后奖金高的吓人，各种风光。

这就像交大戴老师（William）说那些大学生毕业了非要去那些IT大厂做螺丝钉，人越多走的路越窄，人越少走的路其实越宽，因为，人们需要的是“差异”、“不同”，而人们最难克服的是“世俗的力量”。所谓的自由，就是克服社会的惯性，大部分人都无法克服惯性，跟着潮流走是最轻松的选择，但不能称为“智慧”。说这个，不是说这些行业没有钱赚。其实，做什么行业都是一样的，你得有真材实料：真解决问题，肯定是有回报的。说做工业软件好像没几个赚钱的，那是因为，现在才开始重视这个问题。实际上各行各业都缺人，不仅仅是工业软件行业。

原标题：《工业软件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