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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丑到先知:自掏腰包拍片控诉战争,最后却被赶出美国

电影《大独裁者》(1940)美国标准收藏The Criterion Collection蓝光版封套

查理·卓别林Charles Chaplin(1889-1977)的预判能力令人惊讶,早在1931年他第二次出访柏林之时,萧条的经济和器张的民族主义已经使他预感到了潜在的危机。

在柏林他受到了影迷热烈的欢迎,有个影迷甚至也留起了他那样的小胡子,这个人在两年后成为了德国的元首。

电影《大独裁者》(1940)剧组,雷金纳德·加德纳Reginald Gardine和查理·卓别林(右)

谈起自己与希特勒的共同点,查理·卓别林也每每为之惊奇。除了胡子之外身高体重也都相仿,而两人的生日更是只相隔四天,都是出身卑微,都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当时就曾有对查理·卓别林不满的影评家感叹“希特勒控制世界,查理·卓别林创造自己的世界,但查理·卓别林的世界也不见得是一个民主的国度。”

纪录片《大独裁者》(1940)剧照

2002年1月,查理·卓别林的子女在其瑞士故居发现了一卷关于《大独裁者The Great Dictator》(1940)的彩色纪录片,相信作者应该是查理·卓别林同父异母的哥哥西德·卓别林Syd Chaplin。

片中就有查理·卓别林在拍摄现场怒斥一名副导演的画面,据说其严厉程度不输于片中独裁者希克尔训斥部下时的表情。

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1935年希特勒颁布了第一条反犹法令。

本来就对法西斯等一切集权制度极为反感的查理·卓别林深受震动,因为他多年以来始终对犹太人有着强烈好感——他经常称赞犹太人为天才,还说过“我不是犹太人,但我相信我或多或少有些犹太人的血液,至少我希望我是。”

左起为亨利·丹尼尔Henry Daniell、查理·卓别林、杰克·奥克Jack Oakie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另一方面,纳粹也视亲犹分子查理·卓别林为眼中钉,甚至不惜捏造事实将卓别林也归入犹太人知识分子之列,称其为“一个小犹太杂耍艺人,既沉闷又恶心”。

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查理·卓别林拍案而起,正如他曾说过的:“我是一个小丑,对我来说除了对这些践踏人性的家伙大肆嘲笑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做法吗?”

电影《大独裁者》(1940)剧照

为了延续同样控诉战争的《从军记Shoulder Arms》(1918),他将故事的开头放在了一次大战的战场上:小兵理查负伤,多年后回到犹太人区当理发师,因独裁者希克尔的反犹政策而终日提心吊胆,终于被抓进集中营,而最后的高潮就是“理发师查理”因为外形像元首而引起的误会。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1937年看了新闻里墨索里尼访问柏林的情景后,查理·卓别林深受启发,当即确定下希克尔和纳波洛尼这两个大独裁者的形象。

1938年11月9日,纳粹在一夜之间洗劫了7千多家犹太人店铺,3万多犹太人被关进集中营,史称¨水晶之夜”。

查理·卓别林和第三任妻子宝莲·高黛Paulette Goddard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三天后查理·卓别林拿着剧本大纲来到版权管理局登记备案,在备案上他写到:“这是一条小鱼的故事,它生活的那片海里来了鲨鱼。”

在得知《大独裁者》的拍摄计划后,不断有人对他施加压力阻止他继续下去。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除了政治压力,《大独裁者》并不是小成本制作,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但这都阻止不了查理·卓别林的决心,他自掏腰包投入两百万美元来制作影片。

1939年4月21日,卓别林在报上作了公开声明“我希望《大独裁者》可以从电影本身和内在含义上,呈现出人类,至少是某些人在面对一个爱蛊惑人心、爱大声说话、爱用拳头砸桌子的人时,所表现出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狂热。“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是年夏天,长达300页的剧本宣告完成,50岁的查理·卓别林已做好一切准备。

9月1日,德军闪击波兰。3日,英国宣战。六天之后《大独裁者》开拍了。

最先拍摄的是犹太人区的部分,查理·卓别林兼演小理发师查理和独裁者希克尔。

为了不把两个角色搞混,他先花了三个月将理发师的戏份全部拍完,之后才开始拍摄独裁者的部分。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独裁者希克尔一咆哮起来他说的话我们就听不懂了,这些台词在剧本里根本没有,拍摄的时候查理·卓别林只丢一句“摄影机别停”,然后便即兴地抛出一连串像德语但又不是德语的狂人呓语,在语音语调和形体动作上也竭力模仿希特勒的夸张、亢奋。

每天拍摄结束后他都早已累得脸色惨白了。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圣诞节前夕,正在拍摄的是片中最脍炙人口的一幕,独裁者拿着地球仪跳的那段舞在剧本里足足写了四页花了整整三天才拍完。

等到希克尔和纳波洛尼的对手戏结束后,棚内的拍摄都结束了。

1940年2月,一座远程大炮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炮长30米,完全按照一战时期著名的“德军第一大炮”用木头仿制而成。

查理·卓别林和伯特·穆尔豪斯Bert Moorhouse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剧中,理发师因长相与元首酷似而阴差阳错被请去检阅三军,即席演讲。

到了3月,除了最后的一场戏之外,拍摄工作基本结束。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他一边进行剪辑一边反复酝酿如何结尾。

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在西德尼的纪录片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他最初的想法:在理发师演讲完之后,有一队西班牙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后一架日本轰炸机飞过,但投下的却是玩具,接受检阅的德国士兵跳起了华尔兹,影片落下帷幕。

4月至6月,北到丹麦南至法国几乎整个欧洲大陆都已落入纳粹魔爪。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片场内做拍摄前的准备

查理·卓别林又一次改动了结尾,他决定要向全人类传达一个信息,让理发师演说时心声流露,慷慨激昂呼吁民主与和平。

但当时几乎所有的人在看过这段演说词后都劝他放弃这个念头,在他们看来用这段正儿八经的宣言来结束一部喜剧片堪称败笔。

查理·卓别林和亨利·丹尼尔Henry Daniell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不过查理·卓别林却很坚持,“这片子长2小时9分钟,如果说前2小时3分钟是喜剧的话,请你们原谅我给这喜剧一个现实主义的结尾,请让我忠实地反映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让我呼唤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试映安排在9月1日,但此时这位完美主义者仍不满意整个9月他又在重新搭起的布景中重拍了多组镜头。

1940年10月,查理·卓别林在纽约市华尔道夫阿斯托里亚酒店,电影《大独裁者》(1940)首映式新闻发布会上

10月15日,影片在纽约两家影院首映,反应褒贬不一,在向勇敢的导演和搞笑的噱头表示赞赏的同时,记者们也对影片的立场和结尾提出了批评。

当时有评论认为“《大独裁者》无法企及《城市之光City Lights》(1931)和《摩登时代Modern Times》(1936)的艺术高度,但是在对暴政纵容、沉默的这个时代,这部电影绝对是最具道德勇气的伟大作品。”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此时离珍珠港事件还有一年,绝大多数的美国人还不觉得希特勒能和自己扯上多大关系。

对此查理·卓别林讲出了他的观点:“难道一定要等到出了事情,情况糟透的时候,我们才能嘲笑希特勒吗?嘲笑生命中痛苦的事情,甚至嘲笑死亡,本就是很正常的举动。笑本身就是一剂补药,一剂泻药,它可以减缓我们的痛苦。《大独裁者》不是政治宣传片,它只是一个小人物的故事。”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经典影像

罗斯福倒是很受感动,还特意会见了查理·卓别林,最凶狠的攻击来自于那些不愿看到美国与德国开战的“孤立主义者”。

在1941年第13届奥斯卡金像奖上,虽然该片获得最佳电影、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编剧、最佳音乐5项提名,但最终空手而归的结局也属意料之中(查理·卓别林从未获过任何一项具有重要意义的奥斯卡奖项,实在可算是奥斯卡的耻辱)。

电影大独裁者》(1940)剧照,宝莲·高黛

二战结束,查理·卓别林没有因为准确的预言而成为英雄,反而因为“同情共产主义”的言行被麦卡锡主义者赶出了美国。

12月影片在英国上映时却受到了热情的欢迎,查理·卓别林的自由宣言大大鼓舞了正在德军空袭下苦苦支撑的大不列颠。

查理·卓别林和杰克·奥克Jack Oakie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但在其余的那些欧洲国家,影片都被纳粹禁演。不过据说希特勒自己倒是偷偷地看过《大独裁者》,而且还不止一遍。

影片在法国首映要等到1945年4月,然而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法国人很难以看喜剧的心态来对待这场浩劫。

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查理·卓别林通过凳子来形象展现两人明争暗斗的权利欲望

报纸的评论是“这部影片和我们刚刚亲身体会到的恐怖暴行相比差得实在太远了“。4月28日,墨索里尼被处决,同一天希特勒也在柏林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1958年影片在法国重映,这时候法国人民给予了它迟到的认可,《电影手册》也不吝溢美之辞,拿它与左拉的《我控诉》相提并论。同年《大独裁者》第一次在西德公映。

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1940)中的影像

《大独裁者》是流浪汉夏尔洛的天鹅绝唱,查理·卓别林向这个曾给世人带来无数欢笑的小人物道了声永别,这时候的查理·卓别林已经再也笑不出来了。

正如他在自传中曾经说过的“要是早知道真正的纳粹集中营如此恐怖的话,我根本不会去拍《大独裁者》,我根本不会用嘲笑的方式来记录纳粹的疯狂。”

电影《大独裁者》(1940)剧照,左起:查理·卓别林、宝莲·高黛、伯纳德·戈尔塞Bernard Gorcey

1977年圣诞节查理·卓别林驾鹤西去。1991年第四任妻子奥娜·奥尼尔Oona O'Neill(1925-1991)(剧作家尤金·奥尼尔Eugene O'Neill之女,她与当时54岁的卓别林结婚时年仅18岁,尤金·奥尼尔也宣布与女儿脱离关系)离开人世后,儿女们将父亲留下的那些胶片交给波洛尼亚电影资料馆修复,并委托MK2将其重新放映发行。

2002年的柏林电影节先是放映了围绕本片的最新纪录片《流浪汉与独裁者The Tramp and the Dictator》(2002),最后的闭幕影片更是直接安排修复后的《大独裁者》作全球首映。这个影院离当年希特勒自杀的那处掩体仅几米之隔!

电影《大独裁者》(1940)英国蓝光版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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