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語的硏究

五 以上一節是專就諺語的形式而言。所謂整齊簡單等等都是形式方面的條件。槪括一句說，諺語的形式是以「美」爲主，這些條件都不過助成其「美」罷了。諺語的重「美」本是諺語的主要性質，——見第二節——至於就其內容而觀察之，則重「眞重「善」又是諺語所表現的意義之主要性質。「眞」的方面可以分二種來講（一）觀察人事界而得者，以世態人情爲材料；（二）觀察天然界所得者，以經驗知識爲根據。「善」的方面則諺語又爲當時有權威的信條，是以訓誡諷諭爲宗旨的。亦可分兩項來說（一）道德，（二）宗教。 諺語的內容以論述世態人情爲主要的性質自是當然的趨勢。諺語很少不關於世態人情而單以天然現象爲目的的，卽使有時單就於山川草木禽獸蟲魚等而言，而其主恉所在，依舊在於世態人情，托物在彼，寄興在此，所以世態人情是諺語的目的而天然的事物不過其手段罷了。諺語不能離人生以獨立，則其內容以人生爲主要題材自是不能逃免的事實。 諺語的描寫世態人情極爲深切而顯著。他能暴露一時代社會的眞相使無所遁其形，而於這精細刻劃描寫的中間又含有人生處世於某一時代可以奉行的眞理所以諺語雖是很簡單的形式而亦常具較複雜的內容。 諺語所描寫的世態人情，範圍極爲廣漠，現在就其最重要最普通的二種言之。卽： A.貧富 B.男女 貧富階級的戰爭在現時代是很顯著的事實，而在諺語中間則這種冷酷的，猜忌的，嫉視的暗示亦很可找出不少的例證。所以諺語於貧富方面的描寫，雋妙而極耐玩味，因爲這種反抗的思想，本是不期然的印入人心之隱微祗未曾標榜成爲一種主義罷了。卽有不一定是這種思想而描寫人情總極入微。如『無錢吃酒妬人面赤』『畏已貧，憂人富』『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盒兒親戚』『鬻棺者欲歲之疫』『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貴易交富易妻』等均是一種人情的寫眞，至於『屠者食藜羹，造車者步行……』及『有福之人人服事，無福之人服事人』等則不平之意更可於盲外得之。 關於男女方面的諺語亦是很多；有的是講夫婦間的情形的，有的是描寫女性的，有的是講婚嫁的風俗的。這種很可以看出一社會的風俗，對於婦女問題的硏究是極多助力。如『兒婦人口不可用，』『江湖一點訣，莫對妻兒說，』『家有賢妻男弗遭横禍，』『天字出頭夫作主』『嫁出女兒潑出水，』等可見夫婦間的關係早失均衡，夫權的擴張達到極點了。『好男弗軋女淘』及日本諺『女子八惡性者，』『女八亂基』等都是蔑視女性的表示。如『窮來弗配高親，雨落弗爬高墩，』『只有一船搖兩櫓，弗有一女嫁雙夫』等對於一社會的婚嫁習俗又可於此看出。這一種眞理式的格言支配普通人的思想者爲效至鉅，所以這種諺語在或種社會上成了硬性以後，應使之減損其權威。 此外如『醬裏蟲醬裏死，』『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遠親不如近隣，』『不見高山那見平地，』『利令智昏，』『等人易得久瞋人易得醜』等，都是透澈人情之至言。這可稱謂民衆哲學與民衆文學的結晶，眞是一時人事界上歸納出來的眞理。 其觀察天然界所得之諺語以在中國爲獨多。中國的科學極不發達，然而因於經驗知識之結果，每歸納出一種簡單而明暸的定理，以流行於談話中間，以應用於實際知識，所以這一類的諺語雖不曾經過眞正科學的洗禮，而在應用上差不多作爲科學的律令看待。其範圍爲極廣，其種類爲極多，畧舉如下： A關於天文者 如『黃梅旱井底乾，』『淸明斷雪榖雨斷霜，』『雨夾雪，無休歇，』『小暑一聲雷，依舊倒黃梅』及廣東颶風諺『朝三暮七畫不過一」等均多信驗。田家五行志月令通考月令廣義便民纂要等書收此種諺語極多。 B關於地理者 如七里灘諺『有風七里無風七十里』，牯牛石灘諺『過得牯牛抄石灘寄書歸去報平安，』龍牀灘諺一龍牀各拭濟舟必吉龍牀髣髴濟舟必沒』，以及瞿塘諺等均爲觀察經驗之結果，旅行者與駕舟者都奉爲律令，不敢或違。其餘有言各地風景者如『滄州獅子景州塔，眞定府裏大菩薩，』『陽山萬丈高不及穹窿半脊腰』等亦可作爲旅行指南觀。輿地紀勝，一統志天下郡國利病□等均有此種諺語。 C關於種植者 如種麥諺：『收麥如救火』冬無雪麥不結，』『無雨莫種麥，』種楡諺『不剝不沐十年成轂，』鋤地諺『鋤頭三寸澤』等，齊民要術，農政全書等都引之。 D關於畜牧者 如養馬諺『旦起騎穀日中騎水』『羸牛劣馬寒食下』及養猪諺『猪睏長肉」等，與種植等諺都常流行於農民社會，行事時必稱引之。 E關於博物者 古人對於各種動植物的性質，功能，每就其零星的硏究，片段的經驗，以成爲諺語古。人沒有博物學的專科，卽以此爲博物學上的知識。所以楊升庵的解經每引俗諺，其他竹譜，羣芳譜，蟹譜，異魚圖贊等時多稱述，埤雅及爾雅翼等書的詮釋動植，亦每以諺語相引證。如『天將雨鳩逐婦。』『蚊有昏市』，『桃三李四梅子十二』（言放花之年數）等都是。 F關於醫藥者 如賣藥者兩眼用藥者一眼服藥者無眼，』『穿山甲王不留婦人服了乳長流，』『黃芩無假，阿魏無眞，』等又爲醫家習用之語。本草綱目引之極多。其關於生理衞生者如『飢梳頭，飽洗澡』『上牀蘿萄下牀□，』『捨命吃河豚』『莫飮卯時酒莫食申時飯』等又爲常識的流行語。 以上是最普通的，其他差不多各業都有各業的諺語，如畫家有『開口貓兒合口龍』之語，言開口之貓合口之龍最爲難畫；書家有『書無百日工』之語，言作書無速成之理，紀效新書中關於論武藝亦多引諺語——甚至竊賊行竊亦有『偸風，不偸月；偸雨，不偸雪』之諺——這些專門知識的諺語又是很多。茲不贅述，總之這種諺語比較的近於科學知識而與風俗人情是少一些關係。中國的諺語所以獨有此種特情我想或是中國的言語適宜於爲詩歌式的組織之故。詩歌式的言語便於記憶，上古口耳相傳的言語爲後人追錄出來的多爲韻語，所以一輩多經驗廣見聞的人亦就其所知，以使其言語爵歌化以後，得以相互傳授，而這一種關於知識的諺語遂獨多了。又我國對於難記憶之知識每喜編成韻語。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神童詩，都有韻，乃至寫草字有草訣百韻歌，習醫有湯頭歌訣，都是納知識於韻語之中所以諺語遂亦有這種傾向了。 譯語中亦有包含的知識是很不正確的。如偏於迷信方面的議論：『猪來貧；狗來富；貓兒來，開質庫，』『燈花今夜開明朝喜事來，』等，獎勵迷信，崇尙拘忌，轉足爲求眞之累，這亦是文化未進時代所不可避免的事實 現在再從「善的方面而言。諺語含訓誡諷諭的意思爲諺語性質上最重要的一點。諺語的所以有普遍性，永久性，不受時空兩間的束縛此或爲其重要的原因。楊萬里獨醒雜志序謂『古今有亡書，無亡言。南人之言，孔子取之夏諺之言，晏子誦焉。南北異地，夏周殊時，而其言猶傳，未必垂之策書也；口傳焉而已。』諺語僅僅藉於口傳，而竟能保存他不朽的生命，這正因他不有複雜的理論，無須曲折的思辨，而對於人的處世理事，又有指導的能力，抉擇的效用，並不讓於有組織有系統的倫理學或道德論，所以於猶預不決之時常被人應用以解決疑難。諺語亦遂得以普遍且永久。薄恩（Bohn）所搜輯的各國諺語於其中以Better（寧）起的有一百三十則，以Every（各自）起的有百六十則，以Do not（勿）起的有六十四則，可見諺語的含有訓誡諷諭的意思，自是應有的傾向。中國諺語中類此組織者如『寧爲雞口，無爲牛後』『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已是而彼非不當與非爭彼是而已非不當與是爭，』亦是此類。 諺語以訓誡諷諭爲重要性質所以常帶道德上的意味。『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是戒人之貪財；「畏首畏尾身其餘幾』是戒人之畏葸退縮『輔車相依脣亡齒寒』是戒人之無團體『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戒人之猶預不決，『忍事敵災星』是戒人之暴躁，『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是欲人之有實學；『禍不入愼家之門』是欲人之小心；『些小不補直至尺五』是欲人之預爲防範。這些都可用以判別是非，決定動止，指導行爲，左右情意，所以一社會中流行的諺語其富於冒險性質的，國民亦多冒險精神；偏於利己主義的，國民亦多利己思想。英諺有“Time is money”（時者金也）及“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 selves，”（天助自助者）的諺語，所以貴重時間而多能自立。日本諺『花八櫻木，人八武士）所以有尙武士道之風。德諺有“Morgenstunde hat Gold im Mmunde，（早晨的時刻有金在口中）”Vorsieht is tdie Mutter der Weisheit”，（注意是智慧之母）等諺語所以有勤奮精明的性質。諺語的支配一社會的思想，指導一社會的趨向，亦可謂很有權威了。 不過諺語中不道德的亦並非不有。吾人要精細較量他道德的價値殊爲困難。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消極的主張；『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屋上霜』是利己的態度；『好死弗如惡活』是苟且的情形；『吃得躐蹋做得菩薩』是不潔的現狀；『千里做官只爲財』是貪婪的寫眞；『人在人情在』是勢利的論調；『日食三餐夜眠一覺無量壽佛』是懶惰的生涯『背；後興衣』是曖昧的舉動。這些都是道德上所不許可的，而諺語竟公然流布這種的言語；其餘更有本意甚善，而由於一般人的誤解，有轉爲惡德之辯護者。如『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確是科學家所守的態度，而誤用之卽成爲不負責任的言論。日本諺『若 時八二度□三』（幼時無二次）是少壯不再至，有及時努力之意，而懶惰者却引爲辯護，以爲宜及時行樂。英諺“Charity begins at home，（慈悲始於家庭）本是推近及遠之意，而誤解之亦足爲利己主義的口實德諺“Einmal，Keinmal”（一回不是回）本亦是勉人練習之意，而怙過者却引以自解這些又是諺語的一種變例。 「善」的方面的諺語，其富於宗教性質的亦是很多。其帶道德性質的是人與人的關係，其帶宗教性質的是人與神的關係，而宗教亦是以勸善懲惡爲旨，所以於「善」的方面是二種相一致的。 宗教各有他特殊的教義。一社會中所流行的諺語每隨他所奉行的宗教而異其性質與內容。——卽諺語的內容常隨宗教的教訓以爲轉移。諺語之以訓誡諷諭爲宗旨而與宗教有關的，差不多卽是神的使命。人的行事只須照着神的使命去做，則在於這一個社會上是很適宜的。因爲這神的使命差不多已普遍到各人的心理了。 中國諺語的內容其受儒釋道三教的影響者當然是很多——儒教的成不成宗教是另一問題——『厚者不毀人以自益仁者不危軀以要名』養兒防老積穀防飢』『子不談母醜，子不談父過，』『奔車之上無仲尼，覆車之下無伯夷』等都是儒家的思想；『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都受釋教的影響；『吃得虧做一堆』『，饒人不是癡，過後討便宜』「鍋頭飯好吃，過頭話難說』都近老莊的哲學，是又道家的思想了。 日本的諺語亦是以受儒釋兩教者爲多。如「女子卜小人八養匕難之』「酒八量力□□卜亂二及□□』「死生命□少富貴天二□少』等均是譯論語上的成句。其思想相近者，如「貞女兩夫二二□三□大』（貞女不事二夫）「命□□八食□□』（有命斯有食）等，完全受儒教的影響。至於「命八風前一燈火』「n一世八假一世』等則又是佛教的教義。 西洋各國的諺語用God一字者極多。如“God helps the early riser”；"God helps the strongest"；"God gives every bird its food but does not trhruust it intonest"；"Godreaches us good thing by our own hands”，等都是以上帝的使命作諺語的中心，而以爲人事的準繩。 關於宗教方面的諺語亦是和道德方面的一樣，並不完全是善的。因爲有誤解宇宙的眞相，或動於一時的感情，以發爲怨天詈神種種不德的言語，這亦是不能免的。宗教的信仰是否人生的究竟，在現時還是疑問。所以對於破壞宗教的諺語固亦未必沒有價値而因於破壞宗教信條兼含有不道德的意義的，則是很喪失諺語的價値。如『有錢買得鬼推磨』『人有仔良心狗弗吃屎』等都是偶然在或種情事之下的忿言，並非文過飾非的護符。 諺語的所以有價値自然大半是由於含教訓的意義。這些反教訓的諺語若不以辭害意，諒解他所以發生的原故，亦未嘗無存留的價値，並且這種諺語不過占其一小部分，依舊無害於諺語的價値。 所以就諺語的內容而言。雖不是含絕對的「眞」和絕對的「善，」至少可以說是相對的「眞」和相對的「善；」因爲在這一個時代，諺語可以適應的時代確是可以作事業的指導，人生的標準，而有奉行的價値。 六 吾人硏究文學固知道以思想爲中心。而所以形成這思想的又各有其背景。所感旣殊，所應亦異，諺語的有變遷亦是如此。有一時代的背景卽成一時代的思想，而發爲一時代的諺語。有漢季臧否人物的風氣，卽發生淸議式的諺語，如『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車如雞栖馬如狗，疾惡如風朱伯厚』（俱見後漢書）等，此於後漢時最爲流行；有西晉八王之亂，名物之濫，於是有『貂不足狗尾續』（晉書趙王倫傳）之諺；有南北朝時駢儷文字的流行，文勝其質，於是有『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顏氏家訓）之諺；他如『促織瞿瞿叫宣德皇帝要，』『職方賤如狗，都督滿街走』等都是紀一時代的情事，很能將當時的風俗情形，用簡約的言語表現出來，這是祇宜於一時代的諺語，時異境遷，卽因不適用之故而自歸淘汰了。 這種諺語可以輔助風俗史的硏究，更有同一意義而因於時代的懸殊，成爲異樣的組織。如漢諺『前車覆後車誡』（漢書賈誼傳）後來卽變爲『前人失脚後人犯滑』（餘冬序錄；）唐諺『張公吃酒李公醉』朝野僉載）本有典實，是指張昌宗兄弟及中宗而言，宋時變爲『張公帽兒李公戴』（戲瑕）後來變爲『張公帽掇在李公頭上』（留靑日札）現在則成爲『張三帽子戴在李四頭上』了。漢書藝文志所引諺『有病不治常得中醫，』其後避世錄話引諺卽爲『不服藥勝中醫』而現在吳諺爲『弗藥勝中醫。』魏武帝集引諺『讓禮一寸得禮一尺』而，野客叢書引爲『讓一寸饒一尺，』通俗編謂『今俚語「爾敬我一尺我敬爾一丈。』這些例證都可見諺語的變遷，亦有文言變成白話的傾向，是更可作爲硏究言語學的材料。 以上是就於時間方面而言諺語的變遷，至就於空間而言則諺語的比較，亦有硏究的價値。諺語之帶有地方色彩者，論述地方情形每極透闢而警切。如『關西出將關東出相，』後漢書虞詡傳「蘇松熟天下足，』大學衍義補『江南音一唱直千金，』曝書亭集『蜀人生時一浴死時一浴』，癸辛雜識『杭州風全撮空好和尙立一宗，』及『杭州風一把葱花簇簇裏頭空，』委巷叢談『北人水旱聽命於天』天下郡國利病書『苗家仇九世休』炎徼紀聞等都可藉是看出各地方特殊的情形。三餘帖引諺謂『蘇城街雨後着繡鞋，』因爲蘇城街衢潔淨爲天下第一之故，吾人藉此諺語還可想到以前蘇城道路的淸潔，現在則情形不同，泥濘滿塗。須得雨後着皮鞋了。 這是就於論述一地方的情形者而言，至於代表這一地方人民的性質者，亦因於國民性的差異，而諺語的意趣不同。日本諺有『花八櫻木人八武士』，而在中國祗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之諺；日本諺有「王八十善神一九善』而在中國祗有「做了□帝想登仙』之諺。因此諺語於空間上比較的硏究，又可以推知各地國民性的不同。 由於諺語之比較的硏究亦可以看出於不同的區域，不同的文字，而常產生相同的思想。其所不同者是特殊的情形，其所相同者是人類共具之德性。此必同，此理同，』祗須打破特殊的風俗之偶像，卽世界亦未嘗不可以大同。英諺“No one is,utterly crushed by calamity”（完全爲災害壓倒的人）卽西班牙諺“God does not smite with bothhands，（神不用雙手打人）及日本諺「天道人□殺□』（天道不殺人）之意，在於吾國卽爲「天不生無祿之人，』及「天養人養四方』等語了。吳諺有「小兒無欺詐」之語，而日本諺『馬鹿卜子供□正直』（愚人與小兒是正直）英諺“Chlldren and foods tall truth”（小兒與愚人說實話）均與之相近。其他類於□些的例極多，不再贅述。總之硏究諺語對於橫的豎的兩方面而加以考察，都是極有興味且亦極有價値的。 七 諺語有通俗性所以成其爲民衆哲學與民衆文學，但亦正因其有通俗性之故，理想或不甚高深，意趣或不甚完善，吾人若以功利的眼光去較量他的價値很難得正確的論斷。由於諺語的價値，作用上而言，吾人固信其有指導，督責，鼓舞，獎勵，涵養，諷誡種種的功能，但從又一方面看來，諺語的犯時代錯誤的弊病，亦是不少。諺語本來是時代的產物，於旣經產生以後，卽使時代變遷，環境更換，而普通的社會上依舊沿襲引用，則當初由於諺語的指導督責……而有成效者，至是便適得其反，非惟不能指導，轉足以引人迷途了。推尊個性的人每以爲多數人的言論未必是，而少數人的主張未必非。諺語於旣失效用以後，則雖依舊流行於社會上，爲一輩人所稱述而推奉，但不能卽謂他所指導奬勵的是「眞，」是「善」，是人生的正軌。這一點又是諺語硏究上所不可不注意的。所以硏究諺語最好須明他的背景，卽推究他所由發生的原因，而後給他一個時代價値，纔是公正的論斷。 這篇文字因於時間的怱促，參考的不同，論述不能完備，剖析不能透澈，對於諺語的價値上更少論斷，眞不過畧明其性質罷了。此後硏究如有所得，當再續續寫出請讀者指教。 一〇一一三。 附言 現在醞釀待作者尙有諺語之比較的硏究及諺語與文學二篇，不過因於參考。材料的缺乏，一時不敢草率從事，因此對於各地的讀者諸君有個不情的請求，卽是希望讀者諸君各將所知的諺語——不分古今無間中西——採輯惠寄，以備參考，這是我所很感激而很盼望的。此文所引的吳諺卽極得顧頡剛先生累年搜聚的幫助，這是所應感謝的。如蒙讀者諸君惠寄諺語請寄北京景山西首大石作胡同三十二號由顧頡剛先生收後轉致。

諺語的硏究 郭紹虞 小说月报1921年第12卷 4期页码: 1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