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年馍

　　赵闻迪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踏进腊月的门槛儿，阵阵清脆的年谣就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就着家家户户蒸咸货、炖肉汤、剁饺馅、煎果子飘散出来的阵阵浓香，把年味儿烘托得气氛十足。那好听的年谣是这样唱的：“……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google关键词优化

“二十八，把面发”，这就是要为蒸年馍做准备了。其实刚进腊月，巧手的主妇们串门时就相互打听了：“你家今年蒸几屉年馍啊？白馍几屉？花馍几屉？”“你家今年可蒸粗馍了？用红芋面还是豆渣面……”在家常问候中，主妇们淘麦子、晒麦子、磨面粉、刷蒸笼，准备和面的大瓦盆、盛馍的大筐。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姥姥就动手“兜面头”：把上次蒸馍留下来的“面引子”掺上新面粉，用温开水和好，盖上麦秫秫秆儿编的盖子，连同瓦盆一起放进灶上的大锅，锅里预先盛着热水，盖上锅盖，让它发酵，每隔两个小时添一把火加热，每加热一次就掺一次新面粉再和，这样面团越来越大，直到胀满整个瓦盆，把锅盖都微微撑起，新麦子面的香味儿充满整个屋。

腊月二十九这天不做饭，从清早起就开始一锅一锅蒸馍。姥姥刷锅、添水、抱柴火，把预先和好、发好的大面团揪成一个个“面剂子”，用手团呀团，团成圆溜溜的“生馍馍”，一排一排搁在案板上“醒”一会儿，再上锅蒸馍。姥姥把风箱拉得“呼呼”响，不一会儿蒸笼就“圆汽”了。小孩子急不可待去掀锅盖，被姥姥制止了：“让馍馍受受"圆汽"，蒸出来才好吃、样子才俊。”第一锅馍蒸出来就被一分而光。年馍可好吃啦！嚼起来又软又“暄”，甜丝丝的，有一股麦子香。我们这些小孩可“精”了！吃过午饭（馍馍夹酱豆）就不再吃了，留出肚子等“重头戏”。

“重头戏”是“蒸三馍”花馍、枣馍和糖馍。这三种馍一般在下午蒸。在那个糕饼点心少得可怜、还得“动用”粮票去买的年代，花馍、枣馍和糖馍是当点心吃的，一年也就蒸那么一两回。姥姥翻箱倒柜把平日积攒的各种豆子赤豆、黑豆、绿豆、花豇豆拿出来分给我们小孩子，等她用生面捏出小鲤鱼、小兔子、小老虎等，就让我们给它们“安眼睛”。枣馍总是比别的馍大些，面团上抠个“窝窝”，塞上两个红枣，那馍馍就肚大腰圆像怀了孕似的，在一群馍馍中格外蠢笨。糖馍里包的是白糖，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用红糖。刚出锅的糖馍，一口咬下去，糖液立刻流了一手，忙不迭地舔手指头，那热乎乎的糖液又顺着手腕流进袖子里去了。

这三馍除了用作除夕祭祀，还被用作春节礼品，比如外婆把兔娃馍、虎娃馍赠送给外孙子、外孙女。随着生活越来越好，高粱馍、玉米馍、山芋馍越来越受欢迎，便又增加了一馍粗粮馍。

如今许多年俗都被淡化了，但蒸年馍还或多或少保留着。平日吃馍可以买，但年馍一定要自家动手蒸，不怀着虔诚的心情把面“发”好、不用认真的态度把生活的千滋百味揉进面里、不把精心做好的馍馍放在红红火火的灶台上旺蒸、不让欢欢腾腾的柴火唱起祝福的歌……那“年”和“希望”又怎能有个实实在在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