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
他都会站在她身前，用折扇抵住对方身体
1
中秋节那日，沈夜向我申请外出十日。
大楚国女子为尊，男子嫁给女子之后，外出均得向夫人请示，小门小户大多如此，更何况我大楚贵族之首舒家？虽说沈夜作为楚都第一下小馆倌“凤楼”的老鸨不太懂常人规矩，但他乐于学习，嫁进来不过数月，便学会了出门通报。对此我甚感欣慰，拿着他写的通报书看了许久，他略有不满，直接将手中扇子戳进了我那千年沉香木的书桌，温和笑道：“怎么，夫人对我外出不满？”
我看着桌子上冒烟的洞咽了一下口水，艰难道：“没……没有……只是，你得说清楚……你去哪里吧……”
“好说，”他抽回扇子，继续道：“我去给一个朋友收尸，之前我答应过他，若他死了，便将他带回凤楼。如今我收到了他死去的消息，也是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凤楼？他是凤楼的人？”
“嗯，”他轻轻点头：“他叫温良。”
2
他说温良初到凤楼的时候并不讨人喜欢。十四岁的少年，却满头银发，哪怕面容清秀，也让人觉得怪异，加之腼腆寡言，待在凤楼一年，也就只能照顾一些初来的客人，而那些客人往往也就只是在最初几次同他交往，而后便会在凤楼被花花景色迷了眼。
玉如颜在十五岁第一次逛凤楼。
当朝丞相之女，这个年纪才初次接触男人，算的上极为腼腆。沈夜便照惯例引见了温良。那日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温良一身素衣手持纸扇立于桃花树下，清风拂过，桃花漫天，他抬手轻轻抚过肩上桃花，一回头便看见了长廊上的紫衣少女，他先是微愣，随后便温和笑开，持扇作揖：“小生温良，见过小姐。”
玉如颜没说话，她愣愣看着那个少年阳光下银白的发，许久才回过神来。
后来玉如颜想，大约也就是那一刻，她便喜欢上了温良。
可那时她不明白什么叫喜欢，她就只知道她见他会心跳砰然，见不到他会朝思暮想。于是她天天去凤楼，点上好几个小倌，包括他。然后她便远远在人群中看他，他是凤楼里的清倌，每次来都只是弹几首曲子，那些曲子大多高雅，她不大听得懂，然而每次她都装作十分欣赏他的模样，让人多给他打赏，久了大家也就明白，玉家大小姐每次那么大的阵仗，其实也就是为看那一个人。
然而所有人都看出来的情谊，温良却从不表态，他始终是最初见到的样子，温和疏离。
直至有一日温良不慎得罪了兵部侍郎的女儿，被对方殴打成了至昏迷不醒，玉如颜把对方从府中拖出来打后又亲自去照顾他，他才终于同她说了第一句逾越的话。
那是半夜里，他慢慢醒来，看见玉如颜趴在他床边，他一动，玉如颜便惊醒过来，忙问他如何。他定定看着她，眼中神色百转千回，许久后，他却只是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一直照顾我？”
玉如颜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想说些逞强的话，一不小心，就牵动了嘴角的伤。温良静静瞧着，看着她笨拙地想要讨好自己的模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就伸出手，一把将对方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到灼热，让她一时无法言语。
3
而后温良便主动起来。他不再让玉如颜点其他小倌，每次来都只点他一人；而他自己也不再接客，每日每夜，都只等着玉如颜的到来。
他给玉如颜弹琴，为玉如颜描画，教着玉如颜做风月之事，带她喝酒跳舞。
玉如颜这才发现，他其实从来不像外界传那样无趣，他比谁都会找乐子，但却只给她一个人找乐子。
他说的话总是很有趣，说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玉，让人移不开目光。他们一起做过许多事，爬山、逛街、看折子戏，去赌场。他从来都是拉着她，将她挡在身后，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会站在她身前，用折扇抵住对方身体，温和笑一句：“温某冒犯。”，然后再不让人靠近半分。
他十八岁破身那日，玉如颜掷千金买下，轰动全城。当夜，玉如颜固执给他布置了新房，同他拜了天地，然后领着他进了洞房。
他温柔地为她解开头发，然后愣愣看着镜子里穿着红色衣衫的两人发问：“如颜，你算我的妻子了么？”
她回头牵著他，慢慢道：“是。”
“我现在没法娶你，”她坦言：“可是温良，我会慢慢说服我的父母，我会等到我羽翼丰满，我一定会正大光明将你带回家。但从此时此刻起，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你也是我的丈夫。”
“我会爱你，珍惜你，陪伴你，比谁都对你更好，”说着，她紧握住他的手，抬头看他：“你呢？”
温良没说话，眼中带着粼粼波光，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这世上有万千景色，你为什么独独就留在了这里？”
“这世上也有万千人，”她苦笑起来：“可上天却也唯独让我遇见了你。”
温良静静看着她，将手轻轻附上她洁净的面容，许久后，他终于开口：“如颜，”他轻轻唤她：“很久之前，我也曾和你一样，有亲友呵护，父母关爱。我曾经以为他们会对我好一辈子，可十岁那年，父亲将我卖给了倡馆，也就是那一夜之间，我少年白头。”
“我无法相信谁会不舍弃我，谁会不离开我。可是如颜，那又怎样呢？”
“我想对你好，我想陪伴你，无论你要不要，我都愿意给。”
玉如颜愣愣看着他，温良眼中却浮现出悲戚之色，慢慢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愿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统统赠与你。”
“可是温良，我有父母，有家人，还有你，”她拉着他，满脸幸福：“这已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无需你再给予。”
温良没说话，他摇摇头，将她揽入怀中。
4
不日后，玉如颜以大婚之礼迎娶温良之事传入玉丞相耳中。玉丞相大怒不已，将玉如颜禁闭于家中。
在玉如颜记忆中，母亲从未对她发过这样的火。她的父母从小待她温和，连责骂都鲜少给予，然而这一次，母亲却用了藤条，罚她跪在庭院里，打到她无法爬起来。
母亲问她：“你可是真想同这青楼小倌成亲？”
她爬在地上，背上早被藤条抽得不见一块完整的血肉，却还是一字一句回答：“是。此生此世，如颜非温良不娶。”
母亲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才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玉家的女儿？玉家不比百年贵族，以你母亲一己之力，已支撑得艰难，你如此任性，让家人如何是好？”
“如颜，”母亲叹息出声来：“你需知，这世上所有事都要有所交换。你娶温良可以，但你得答应母亲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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