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4年9月起，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在语文教研组人文阅读书目的基础上，精心选择每个学科的阅读书目，通过知名专家学者、中学优秀教师和校友（特别是青年校友）联合推荐的方式，审定了适合当前附中学生的全科阅读书目。历经几年探索，在全国较早地构建了全科阅读与评价体系。全科阅读推行以来，学校语文教研组自发对学科阅读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了再审视，打通语文阅读与其他各科阅读，建构更加开放的语文阅读课程体系，提出了全科视阈下语文阅读的相关主张和实践策略。
阅读本质上是运用语言文字获取信息，从而认知世界、发展思维、形成审美体验的活动。因此，阅读的内涵与认知、思维、审美有关，而外延与大千世界相通。然而，长期以来阅读只是语文学科的事，与其他学科少有关联；语文阅读只有课本阅读，少有课外阅读；或者语文课外阅读往往只是文学作品阅读，丢掉了和世界相关的丰富素材……逼仄的取向让阅读的内涵严重窄化。
事实上，阅读是一项重要、复杂的认知活动，主要包括基本的视觉分析、字形加工、语音加工和语义通达四个过程。 [1]视觉材料，可以是文字、图片、影像，也可以是符号、公式、图表等。文字又岂止文学作品？况且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欲求“语义通达”，又岂能偏安一隅？长期以来，我们的阅读是小国寡民式的，缺乏系统思考与学科融通意识。2014年，我校在语文学科原有人文阅读书目的基础上，于全校范围内推行了“全科阅读”教学实践。“全科”是指高中阶段所有学科，但又并不完全等同于目前通行的学科概念，而是涵盖各学科的大类阅读，包括语文阅读、英语阅读、数学阅读、自然科学类阅读（含物理、化学、生物）、社会科学类阅读（简称社科类，含政治、历史、地理）、综合类阅读（含信息技术、心理、体育、艺术等）六大类。实际操作中，学校提倡突破类别界限进行全科阅读，语文、英语和数学三门学科为必读，自然科学、社科、综合三大类每类至少涉猎一门学科。
全科阅读的提出与实施，客观上成为了语文阅读进一步发展的契机。
在阅读局限于语文一科的状态下，语文学科承担的阅读任务往往不堪重负，常常会出现跃出语文边界的现象。诚如郑逸农教授所说，有些教师在推荐整本书阅读时，总是没有边界设定，什么都推荐给学生阅读，比如《世界哲学史》《万历十五年》《科学的历程》《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等非语文的读本。 [2]全科阅读的实施将有效解决这一困局。《世界哲学史》《万历十五年》《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将分别列为政治、历史、美术学科阅读书目，而《科学的历程》将归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阅读书目，也就避免了语文学科“荒了自己的田，种了别人的地”，甚至“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尴尬现象的出现。
全科阅读的最终目标是“全人教育”，是对阅读局限于语文一科的纠偏，对语文学科而言，更提供了实现学科融通的基础和进一步拓宽语文阅读内涵的条件。1927年，鲁迅在《读书杂谈》一文中指出：“中国有一个大毛病，就是人们大概以为自己所学的一门是最好、最妙、最要紧的学问，而别的都无用，都不足道的，弄这些不足道东西的人，将来该当饿死。其实是，世界还没有如此简单，学问都各有用处，要定什么是头等还很难。” [3]语文确实有本学科应当承担的教学任务，但不能框定于文字、文学和文章。首先，作为人文教育载体之一的语文，与全人教育的最终实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其次，作为工具的语文教学，还承担着培养学生阅读影视、图像、图表、符号，以及其他叙述类、论述类、说明类文本能力的任务。考试成绩优秀的学生读不懂说明书，看不明白纯粹说理文章，弄不清图表意图的荒唐事已经数见不鲜。
鲁迅是上个世纪的读书“达人”：他先学军事，后学开矿，再学医，最后以写作闻名；他大量购书、藏书，博涉中国经典甚至野史，广览外国作品，创作、翻译两不误。他主张：“应做的功课已完而有余暇，大可以看看各样的书，即使和本业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览。譬如学理科的，偏看看文学书，学文学的，偏看看科学书，看看别人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4]学科的基质是哲学的，学科之间的哲学往往同中有异，每一个学科都有自己独特的哲学，又有与其他学科相一致的哲学，它们的认知和思维方法常常具有相互启发性、包容性，甚至可迁移性。语文作为母语学科，是唯一可以打通所有学科，促成学科包容、思维融通的学科。全科阅读则是实现融通的最佳途径之一。
全科阅读为语文阅读教学带来的广阔前景是不言而喻的，但只有把握好分寸，掌握好原则，才能将可能变为现实，把挑战变为机遇。
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全科阅读可以为语文阅读的充分开展提供更开阔的背景知识、文本素材和思维方法等，但不能喧宾夺主，削弱甚至取代原有的语文阅读。譬如，阅读狄更斯《双城记》，我们可以结合法国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来阅读。读懂《旧制度与大革命》是历史老师的事，了解其历史学意义和价值并非语文学科的事，这本书对于语文阅读的价值在于：可以为深入理解《双城记》相关内容提供理论依据；可以成为对比同一历史背景不同写法的素材；可以成为判断狄更斯思想进步与局限的参照系。《双城记》才是语文学科阅读的重点书目，《旧制度与大革命》是语文阅读中涉及的素材。语文阅读目标是“全科阅读”基础上的“全人”，但基本出发点还应该是“语文”。
语文阅读是全科阅读的一个分支，也是融通其他学科阅读的“场”。融通，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课程化是让全科视阈下的语文阅读发挥融通作用的重要方法。这就需要三年整体设计，让学生在多层体系中有序融通地阅读。
首先，要构建从配套读本阅读到指定名著阅读，到课外阅读讲义、课外自主阅读的多层次阅读体系。
全科阅读内容相机渗透，让学生在一个相对完备的语文阅读系统内，有目标、有步骤地展开阅读，获得阅读的方向感和安全感。
其次，要对全校阅读课程进行相对科学的系统设计。
如阅读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可以联合英语学科（同期或先后）阅读英文版《哈姆雷特》，可以联合历史学科阅读钱乘旦、许洁明《英国通史》，可以组织观看胡雪桦导演的电影藏族版“哈姆雷特”《喜马拉雅王子》，可以联合物理学科阅读史蒂芬·霍金《果壳中的宇宙》。阅读英文原著可以帮助学生理解作品，并在与汉译本的对比中体会原著的意蕴；阅读历史著作，可以进一步弄清小说发生的深刻背景和复杂的社会、历史因素；阅读同题材的影视作品，可以实现跨媒介阅读，并进一步体会《哈姆雷特》的思想艺术水平；《果壳中的宇宙》标题源自《哈姆雷特》台词“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可以在对比中体会不同语言表达的分寸和魅力。
再次，要探索立足于语文的多样化阅读课，打破传统语文阅读课单调的模式。
可以进行以语文为主体，打破学科界限的跨媒介阅读、专题阅读、研究性阅读等。如，从语言锤炼角度赏析全科阅读书目名称的专题阅读，语文学科的《美的历程》《明亮的对话》《悲惨世界》《百年孤独》《罪与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数学学科的《我的大脑敞开了》《从一到无穷大》《美丽心灵——纳什传》《数字情种——埃尔德什传》，自然科学类的《物理与头脑相遇的地方》《神奇的粒子世界》《上帝掷骰子吗》《宇宙的琴弦》《分子共和国》《细胞生命的礼赞》《寂静的春天》，社科类的《理想国》《苏格拉底这样思考：通向幸福生活的16种方式》《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哲学俱乐部——美国观念故事》《民主的细节》等，都是领悟语言张力的绝佳素材。
最后，要结合全科阅读，形成多元化、开放式的语文阅读评价体系。
既有基于阅读过程的摘抄、评点评价，也有知识能力测试、论文写作等结果评价；既有形成书面文字的评价，也有行之于绘画、书法、舞台剧、影视剧的评价；既有语文教师评价，也有同学评价，还要有其他学科教师参与的评价。
阅读要“我向四面八方敞开”，也要“四面八方奔向我”，最终要“我走向四面八方”。只有构建贴近学生、符合未来发展的全科阅读计划，语文阅读才能更加从容、大气、开阔。
参考文献：
[1]白学军，闫国利等.阅读心理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11.
[2]郑逸农.整本书阅读要强化学科意识[J].中学语文教学，2018（1）.
[3][4]鲁迅.鲁迅全集·而已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58.
▍作者：张小兵，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语文教研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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