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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下诗人叹
文/天地间一怪人
一
自称少陵野老的杜甫，本是官宦之后，仕途历尽坎坷，晚年曾寓居夔州（现重庆市奉节县）一年零10个月。
那年中秋，月亮实在太明亮了，杜甫闲坐窗前，看到“满月飞明镜”，这种美好的意象并不能打消他的愁绪。他说“归心折大刀”，思乡的情绪如同刀在心头乱割！可能就是今天所说的心如刀绞吧。实际上，他是自比吴刚。吴刚在月宫被罚砍桂花树，一心想回到人间来，竟然折断了砍树的大刀。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自己辗转流离，漂泊西南，离家乡越来越远。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想要攀折月中桂花，可叹天空竟如此远阔！我想，诗人应该是喝醉了，要不然，他怎么能看到“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呢？诗人起身直呼“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在诗人眼中，那月宫中的兔儿正悠闲地数着自己新生的白毛。谁敢说老杜没有一点浪漫主义情怀呢？！
由此知，平静，平定，当是杜甫最大的渴望。
二
刘禹锡因一首《陋室铭》让我记忆深刻。他出身书香门第，政治上主张革新。但改革从来不容易，永贞革新失败后，他被贬谪到朗州（今湖南常德），桃源县就位于这里。他写过一首《八月十五夜桃源玩月》，很有意思。
他清秋登山，居神仙洞府，周围环境是“碧虚无云风不起，山上长松山下水”。居高的好处就是可以俯瞰，“群动悠然一顾中，天高地平千万里”。面对此景，心胸不开阔也难。
入迷之后，人就会忘乎所以。于是“少君引我升玉坛，礼空遥请真仙官。”诗人竟然结识了人和神仙沟通的使者“少君”，并得以面见仙人。神仙也讲排场，“云拼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由于见一次神仙不容易，就认真仔细地观看吧，谁知“金霞昕昕渐东上”，神仙怕见阳光，诗人只能“轮欹影促犹频望”了。
不切实际的愿望，最好放在心中。得到又失去，留下的将会是遗憾和伤心。所以，刘禹锡感叹：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
三
大历进士王建，曾过过“终日忧衣食”的生活，40岁以后，“白发初为吏”。他擅长白描写法，试看他的名作《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古人有院落，这是今人的梦想。有人在楼顶建别墅，被作为违建给拆了。王建家的庭院应该很大，他说“中庭地白树栖鸦”，当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李白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王建直接说“地白”，点明了月亮的明亮，给人清冷之感。周邦彦曾看到“月皎惊乌栖不定”，王建说“树栖鸦”，当是听出来的。
月光的清冷还不够，诗人还感到“冷露无声湿桂花”。他家庭院里有桂花树吗？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月宫中有。他仰望明月，凝想入神，不觉寒意袭来，这寒意饱含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无奈。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望月，是中国人的行为艺术和情感寄托。秋思，是中国人独特的季节反映和精神体验。王建的疑问，任何人都听得懂，体会得到。
有人说，末句的“落”字，新颖妥贴，不同凡响，我举双手赞同。
四
文征明是个全才，诗、文、画无一不精，他的书画集我买了不少。文征明的中秋如何过？且看他的《念奴娇?中秋对月》：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古人没上过天，对天上的事物充满想象。如果你把今人登月看到的实情告诉他，他肯定失望之极。文征明是个艺术家，不管自己如何不得意，也会浪漫地逍遥一把。面对皓月当空，他也会意兴大发，想象着自己已经飞身，走进天街，与月亮相伴。
在他的眼中，天宫与人间无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皇宫里不就如此嘛。这符合唯物主义，因为神话就是现实的另种反映。面对“霜华满地”，他“欲跨彩云飞起”，因为现实现世太累人烦人了。谁不想超凡入仙呢？
然而，美好终是短暂，“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当“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还是别做梦了，文征明闭目凝神，眼角渗泪。只见他忽然挥毫纸上，“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人总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努力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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