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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原 刘强/摄
“一点上了天，黄河两头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长我一长，中间夹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画个钩钩挂麻糖，坐个车车到咸阳。”这是陕西人耳熟能详的biang biang面的biang字，这个字可以说寄托了老陕对幸福生活的全部向往：有房住，有衣穿，有车坐、有话说……当然，还能出来游玩，买几块苞谷熬的麻糖，就往咸阳来了。不上陕北，不下陕南，不到东府，为啥偏偏是去咸阳？民谣往往代表着民心。可见在古时百姓的心目中，咸阳是个好地方，是出行的首选。
几个月前，我上了一次咸阳原，也是坐着车车去的，前往的是西咸新区的秦汉新城。
记不清多少次去过或者路过咸阳，而前往西咸新区的秦汉新城，却是第一次。从地理位置上说，它是咸阳市北部的一大块区域：南跨渭河与西安相望，北临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从东到西尤其狭长，达40公里，一西一东分别有汉武帝茂陵和汉景帝阳陵“驻守”，颇有气势。
秦汉新城的大部分区域归属于咸阳地区，民谣中的“坐着车车到咸阳”，理应也包括这片区域。秦汉新城，仅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将历史尽揽入怀的地方。
说到西咸新区，许多人知道，这是关中-天水经济区的核心区域，它的设立，整体拉大了西安和咸阳的城市骨架，并为之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和营养。在推进西咸一体化、建设大西安的战略布局中，它更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就像一个人，让他长高、变壮，浑身充满大干一场的活力。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如今赫然矗立着五座新城：空港新城、沣东新城、秦汉新城、沣西新城和泾河新城。秦汉新城位于西咸新区的几何中心，被其他四城团团围绕，处于白菜心的位置。随着西安主城区的北拓及咸阳城区的东扩，两座古城在这里对接融合，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行走在秦汉新城，风雨之中，我就踏在秦砖汉瓦上。
秦汉新城北临泾河，南跨渭河，泾渭两水就像两条有力而温情的臂膀，将秦汉新城合抱其间，护佑着这片曾经激荡着无数历史风烟、数千年来依然让人津津乐道的神奇大地。
秦汉大道作为新城的主干道，沿线与四条道路、一条铁路和多条乡村小路相交。而从这条大道通向任何一条路径，都有可能与创造和改变中国历史的事件和人物“相遇”。
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更是一块宝地。
思绪不由回溯到殷商时期。当时，这块区域是周王季（周文王之父季历）的封地，西周建立后，这里又是周文王第十五子毕公高的封地。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洛邑时，秦襄公护送有功，周平王将岐丰之地赐给他，此后，今天秦汉新城的范围被逐步纳入秦国版图。
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年），秦国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将秦国都城从栎阳迁到咸阳。当时秦咸阳的都城面积约100平方公里，孝公在一片荒野中筑城修殿，苦心经营。从孝公在此修建冀阙宫，秦惠王增宫扩城，秦昭襄王拓展疆域，到秦始皇称霸“千古一帝”，咸阳城随着版图的不断扩大，渐渐成为中国政治权力的舞台，上演出商鞅变法、荆轲刺秦等一幕幕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历史大戏。
“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这是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诗句。是的，自秦孝公迁都至此，到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直至最后覆亡，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作为秦国和秦王朝的都城长达144年之久。经过历代秦王多次扩建以及秦统一后仿六国宫殿的奢华建造，使这片土地横跨渭水南北，交通发达、经济繁荣，人口逾百万，成为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都城之一。
难怪民谣里要唱“坐着车车到咸阳”呢！
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咸阳城（包括今天的秦汉新城），绝对称的上是一座最有故事的城。战火硝烟金戈铁马，几代秦王在此成就霸业。秦王朝虽然短命，只存在了15年，但自孝公以来百余年的铺垫积累，大秦王朝政治、经济、文化等综合国力快速增长，其对后世的影响和借鉴也是深远的。修建中国最大的军事防御设施——万里长城、中国第一条高速公路——秦直道、中国当时重要的水利枢纽工程——都江堰以及开凿修建灵渠、郑国渠等重大工程均是在这里作出的决策。
2200多年前，秦人创建了统一文明，构建了法治社会，这两大历史创造，奠定了中国文明的永恒生命力。
那些威武的将士——白起、蒙武、蒙恬、王翦……所体现的秦人本色是那么鲜明：审时度势的机智，义无反顾的血性，肝胆相照的情怀。他们虽然都经历了不同的人生命运，但留下的秦人风骨绵延至今，这种风骨铸就了秦人的性格：厚道、勇武、倔强。
都说陕西黄土埋皇帝，陕西最集中的古代帝国墓葬群可以说就在秦汉新城。在这块300平方公里的区域内，从西至东，依次分布着汉武帝茂陵、汉昭帝平陵、汉惠帝安陵、汉高祖长陵、汉景帝阳陵，这里因此也称“五陵原”。说是五陵原，其实在这片陵墓区，还有汉成帝延陵、汉平帝康陵、汉元帝渭陵、汉哀帝义陵……
汉朝的皇帝命运各异，有的施展雄才建立汉室江山；有的开疆扩土成就一番事业；有的潜心发展国力，成为中兴之君；有的则遭受命运的愚弄，人生不得志，郁郁而终……车过安陵时，一座巨大的墓冢映入眼帘，这是汉高祖刘邦和吕后之子汉惠帝刘盈和孝惠张皇后的合葬陵，这里埋葬着一个善良、懦弱而孤独的灵魂。他曾有振兴汉室大业的雄心，也曾继续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修筑长安城，强大国力，但由于个性仁弱，目睹其母囚禁戚夫人并残酷地将她割为“人彘”，惊吓过度，抑郁而死，年仅23岁。
1990年，我曾参加陕西省文物局召开的有关汉景帝阳陵最新发掘成果的情况通报会，并作了及时报道。汉阳陵位于今天秦汉新城的东部，当时这里四周还是一片荒野，考古发掘也是慎之又慎。今年春节后的一天，我又一次来到汉阳陵博物馆，心灵再次被震撼。1600平方米的展馆收藏着汉阳陵遗址多年来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1800多件，琳琅满目，丰厚珍贵。我长时间凝视从这块土地下重见天日的各式俑人、车马、器物等，那一片片瓦当上面的文字图案精美绝伦：“长乐未央”、“与天长久”、“与天无极”、“永奉无疆”、“千秋万岁”……可以想象，当时西汉与民休息后国力得以恢复，文化艺术展现出高超水准。
秦时明月依旧，汉时雄关犹存，但经历两千多年的岁月沧桑，昔日的繁华喧嚣已经远去，那深宫里、战场上、酒宴前、舞台边演绎的一幕幕历史大剧早已拉上帷幕，一个个赫然挺立、真实鲜活的人物也化为黄土。那些夕阳下的垒垒高台，静默着，似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物质的一切都消散了，唯有这块土地上的文化积淀下来，它被看成是我们民族的血脉。
从厚重深沉的历史中走出来，阳光十分明媚，我看到了渭河。
渭河，是黄河最大的一个支流，它从甘肃定西渭源县鸟鼠山发源，一过天水，再往前流淌一段，便奔腾于关中平原，从宝鸡过咸阳，经西安出渭南，一路向东，在潼关汇入黄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中这首千古流传的《蒹葭》，写的就是咸阳渭河之畔的景致。在那芦苇茂密的水边，在白露结霜的浓浓秋意中，一位姑娘在思念远方的心上人，那种深情的呼唤，不顾道路崎岖、逆流而上的追寻动人心魄。
一个城市，一旦有了水，便有了生气。史前时期，渭河流经咸阳时水量充沛、滔滔不止，先民们在此耕田渔猎，繁衍生息。那两岸丰美的水草、那宽展开阔奔流不止的河水，那上下翻飞、嬉戏水面的各类水鸟，加上渭北台塬茂密的原始森林和草场，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
然而曾几何时，渭河在这里渐渐变得干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原本平整的河滩被挖得千疮百孔，四野一片荒凉。急功近利的野蛮式开发，使人类受到了大自然的惩罚。
然而，这次来到秦汉新城，当我目睹渭河生态景观带的真容时，真有点不敢相信眼睛：渭河绕城而过，它不仅变得丰腴美丽，清澈透亮，而且在渭河岸边，油松、大叶女贞、枇杷、国槐、海棠、山楂、樱花等几十种苗木花卉，错落有致地栽植，一派生机盎然。入夜，渭河两岸华灯绽放，映照着水面，波光粼粼。而新加固增高的渭河防洪大堤更让人叹服。
我忽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是一座最古老的城，更是一座最现代的城。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唐代诗人王维诗中的渭城，就是秦时的咸阳城，汉时改为渭城。秦汉时期，这里是西行人的必经之地。特别是在汉代，这里是古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的第一站，更是长安西去的一个重要驿站。如今，它是西安西部的门户，向东，守望着古城西安；向西，迈向伸向远方的丝绸之路。西安、咸阳、秦汉新城，它们在历史和现代的交汇点发力、壮大、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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