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唐庄 桃花红了

桃花红

芭蕉雨声

唐庄的桃花红了，不看不中，年年红年年得跑去看。哪一年没看成，心里觉着春天少了一个角，待桃子下来就追着买，猜想着结桃子的桃花模样。

结桃的桃花跟公园的桃花不一样，花瓣长，松出曲屈的边缘，像是微微起了皱，花萼到瓣尖的渐变色由深粉到浅粉，单片看就很有女儿态，一朵看，害羞似的，连蕊子都染了胭脂晕。

唐庄的桃园大，阡陌纵横都是桃树，随意溜达着，走一晌桃花也不重样。只是地边拦网，地头扯绳，车子和人都受到了管束。管管也好，毕竟这里的桃树开花不只是提供色相，一朵朵都是奔着结子去的，蹭掉一朵，就少一个桃子。桃子又甜又大，一个差不多块把钱呢。

看是看不住的，一望无际的桃园，百密也有一疏。我也不想只在水泥道儿上逡巡，找个空隙钻进去，就是一派新天地。我不上树，不碰花，只是跟桃树在一起待会儿。赤脚踩踩，土地松软得陷坑儿，杂草也很少。树上桃花红，树下菜花黄，都长在油汪汪的土地上。日头在天上耀着，风在枝丫吹着，白蝶成对飞旋，麦苗绿成春水的色泽。清明时节，清明世界，三月春光，说的就是我和桃花面对面的好时候。

唐庄的桃树树形好看，主干矮壮的老桩尺把高就分杈，杈已粗成一棵独立的树，一律平伸出去，向四方探展，树间距宽，株与株枝梢相触，并不实打实交缠。各自都是一棵自由生长的树。如此仰脸坦怀，树上的每一朵花都能得到差不多一样的光照时间。乡人勤谨，一朵一朵手工点蕊授粉，留够数，多余的花狠心摘除。打理一棵桃树不比照顾一个孩子省心，怕风狂，怕冰雹，怕到桃子下树换成钱，心才稍安。我从小在土坷垃地里摸爬滚打，十分明白乡人的辛劳和不易，他们靠力气吃饭，吃的是最粗陋的饭食，不饥就行。吃饱了下地，下地回来做饭，披星戴月，面朝黄土。

侍弄果园的人，看花不是花，看树不是树，一棵棵都是年景，是收成。他们冷面护花，热心向人，善良，谦卑，勤俭，朴实，很多好词都是用来说他们的。

说来说去，我只是个看花人，没有地种，也种不好，下不得气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来园子走走，只是发散一下骨头缝的酸腐气息，接接地气，闻闻花香，看看乡人爱花惜土的眼神。

我蹲在铁丝外拍几张穹形的桃花谷，行与行之间的树枝高举，在空中交汇，下面就拱出来一个隧道样的洞，深邃幽远，穿过去能抵达未知的一面。往年我都是半跪在树下，缩为一个小点，让开花的桃树把我层层包裹。

有的树下土地板结裂缝，地上青草抬头。开小碎花的阿拉伯婆婆纳扯成大片，晶蓝的小朵眉眼清白，朝我笑着。这种小草起个外国名，长在咱的土地上，一点也不想家，长得很坦然。

春天的花们都可高兴，桃红梨白精彩纷呈，在城里看花，我在意它们的好颜色，但郊野的田地间看果木的花朵，往往为花的母性心动。身为母亲，深深懂得一颗母亲心。含着不是，捧着不是，别说乳汁，就是要她的血喝她也绝不会半点含糊。扎根，就往深远里扎，遇上石头也要炸裂一道缝把根扎进去。花朵再明艳，都是歪嘴桃子的孩子。桃子毛毛扎扎无从下嘴，是因肚里的桃核还没长硬。

唐庄这片桃园，粉红色云霞一般，落在卫辉小城西北角的开阔处，一份温柔，一份收获，春饱眼福，夏饱口福，比邻而居的我也跟着享福了。

2019年4月3日 农历二月廿八 星期三 再有两天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