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
亲手建起的教堂
做礼拜的人们成群
出入这红砖青瓦的房子
院子中
青燕麦正在结籽
蚂蚁为做窝拱起了一堆细土
我走进敞亮的房子
土话唱响的赞美诗传进耳朵
多么熟悉
母亲就着灯光，一行行将
一本赞美诗集的乐谱开出来
教给别的姊妹吟唱
声音在头顶的房梁上缠绕
这屋梁是母亲栽下的榆树啊
整齐的声音透过屋瓦
我坐在木条凳上
感觉坐在母亲的身体内
仿佛一直以来
这时候
摩着我落满城市灰尘的脸庞
母亲，你已成土。
扬进我眼睛的尘沙是你
泪水是你，心痛是你
尖利的茅锥是你，旋转的蒲公英是你
野鸽子是你，田鼠是你
淋湿的麦秸和呛人的浓烟是你
稀饭是你，菠菜是你，葱花是你
拌嘴的爱人是你，女儿是你
我自己也是你。我在梦里和你对话
夜晚为自己掖好被子。你已碎裂，飘散
世界是你，茫茫的春天是你
一点点的幸福和怨恨是你，大片的疼痛是你
平凡的琐碎的一切都是你。是你的白发
眼眸，温润的耳唇；是你的病痛，失眠
是你亲手盖起的瓦屋和蚂蚁走动的天堂……
《柴》
母亲在院里劈柴
一绺湿发垂下来
斧头的刃光
晃的白雪睁不开眼睛
拍拍手
将劈好的木柴抱进屋
灶火熊熊
舔着夜空漆黑的锅底
《米》
总是在不经意间
在我们身后的土地上
遗落一些金黄的谷穗
母亲沉默地
跟在我们后面
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
而当我们空着肚子
向母亲伸出双手
母亲同样无言地
走在我们前面
微笑着
打开盛满谷米的仓门
《雪》
冬季的午后
几只喜鹊在林间的空地上跳跃
那里面有我
母亲
纷纷扬扬的雪朵急速坠向河面
母亲
让我融化
让我悄悄涨起爱的潮水
《月》
母亲从月亮下走进草屋
一片月光粘在衣襟
拍也拍不掉
黑暗中
母亲走到哪儿
我嗅到一片梨花的香
慢慢
一缕缕染亮发丝
现在 只要抬头
清光点点筛落我的身体
《青鸟》
妈妈，我看到从立春开始
那只鸟就站在你的坟头啼唤
将你的坟头啼绿，蒲公英啼黄
给大地啼出五颜六色的衣裳
而它不能将你从睡梦中啼醒
啼不出你的满头青丝和明媚笑脸
它啼叫着从天空一飞而过，啊
我看到了它转动着和你一样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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