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材者，山之性，毋以不材诬山也。夫山有无材之时，而要无不生材之性。彼濯濯者，其本然也，抑后起耶？尝读《山经》，纪海内之山，有有草无木者矣、有有木无草者矣、有草木俱无者矣。或有毒草、恶木，或有瑶草、琪木，不可思议者矣。若是乎，山之性杂糅不齐，山之材不材，亦纷糅无定，而要非所论于齐之牛山？夫牛山至今日，岂非濯濯无材之山也哉！自有宇宙，即有此山，山不自今日始；则山之性，亦不自今日始。以今日之草童土赭诬牛山，牛山不受也。一日有宇宙，一日有此山，山不自今日止；则山之性，亦不自今日止。以今日之硗确不毛概牛山、而并概山木，山木亦不受也。
使真谓不材为山之性，则浸假而與之，观乎峄阳之桐、岱𤱶之松、淇园千𤱶之竹、新甫千尺之栢，屡经兵燹，荡然无存。而谓诗书所纪，皆虚也，可乎不可？使真谓不材为山之性，则浸假而與之，观乎震之木为苍筤竹、离之木为科上槁、坎之木为坚多心、艮之木为坚多节，一交剥落，生意无存。而谓卦爻取象，皆妄也，可乎不可？虽曰木生于土，而反克土；火生于木，而反焚木。山之性，有不系乎材不材者，而终不得以夏后之随刊、伯益之火烈，并诬大造之无功。即使异日山川，已非今日之壤；故国乔木，已非前日之材。山之性，有难必其材不材者，而终不得谓爽鸠氏之河山、夏殷氏之松栢，皆等乾坤之竟息。
呜呼！山之性，天地之性也。风云雷雨，常蕴其灵奇光怪，以興为宝藏，而谓不能达其勾萌甲拆，以发为英华，则其视天地也太啬。山之材，即国家之材也。呵护裁培，尚不忍以清庙明堂，轻用其桢幹，而竟肯以摧残剥落，厚诬乎化工，则其视国家也太忍。观生才之难，则知育材之不易，其慎毋再寻斧斤焉可。
注：
本文是魏源应考道光甲辰科会试，仅存的一篇硃卷文章。题目出自《孟子》孟子 . 告子章句（上）。文章起承转合，章法严谨，神完气足，虚实兼到。房师批语：“劲扫千军，倒倾三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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