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陈霞,甘肃通渭人,90年出生,毕业于宁夏职业学校,定居内蒙古四子王旗,喜欢阅读写作,打羽毛球,曾在网络公众号发表数篇随笔生活作品《千层底儿》《欠父母那么多,拿什么还》《婚姻这所大学》《被父亲搁置的工具》《那些感动的人情冷暖》《一分钟之内的伤害》诗歌等。是一名活泼开朗的全职辣妈。
悲秋里的记录,那么伤怀
陈霞
我想再一次刻画父母的模样和动作,尽可能刻画得惟妙惟肖,留给未来孤单的时候,或许能顺着文字记录的踪迹,触摸他们的脸颊,感受他们的温暖……
秋风萧瑟,树叶早已凋零。干枯的枯枝打着风的节拍吱吱作响,零星的叶子不肯离去,死死地抓住树枝,像极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攥着那双冰凉的手不肯撒手。这令我在几秒钟心情好生悲凉。这大自然的悲秋一幕,脑海里浮出一幕幕画面,突然我想拼尽记忆拼凑一些父母年轻时候的动作和模样,温暖每一个悲秋带给我的思念和孤独。
父亲的个子不高,身板从记事起就不结实,性格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实诚人,村里的叔叔见了父亲都很尊敬地叫父亲陈哥。因为我和哥哥们岁数相差大,是父母唯一的小女儿,我记事的时候父亲已经五十岁了,额头上长长短短的爬满了皱纹,头发很稀少。夏天毒热的太阳晒得父亲的头皮赤红,两腮的胡须显得父亲比同龄人更老。干农活的时候父亲用麻绳扎着裤脚,显得麻利而又干净,乏累的父亲蹲在场面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吧嗒吧嗒地抽一口水烟,喝一杯茴香杆开水解乏。
20年前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两个哥哥长年奔波在外打工,电话还不普遍,父亲和哥哥们用书信的方式互报平安。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说起写信,我会写信还跟父亲学的,当时我经常伏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的书写格式。父亲在给哥哥写完信的时候,我总会把我的小小信件塞进父亲的信封一起寄给哥哥。收到哥哥的回信,父亲迫不及待都撕开信封,小心翼翼捧着只字片语的信笺,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份如同儿子容颜的家书破坏而看不到了,有时微笑着读给不识字的母亲,有时满含泪光默默地看完……母亲会问:“娃娃说了什么?好不好在外面?”父亲一下子转变得很快,面带微笑的解释给母亲:“孩子好着呢,让咱们不要操心,一切很好”!父亲伏在写字台上,铺开信纸和钢笔写起来回信。我依稀记得父亲的回信时那情切充满思念的文邹邹称呼:
亲爱的全保儿:
你好!
你的来信父亲已收到,家里一切还好,麦子已收完……
父亲的回信充满了喜和爱的报到,在信笺的末尾千叮咛万嘱咐哥哥要保重身体等。下一次街上逢集,父亲像怀揣宝贝一样揣着认真粘贴好的邮票信封,早早出门了,上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投递。最后一次回信,哥哥告诉了父亲一个座机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好久好久再也没有拿起钢笔写信了。隐约记得是2000年后,断断续续地有了家庭座机。父亲打听到了20公里外,大哥丈母娘村子的电话号码后,告诉了哥哥。有一次父亲在赶集的路上,有人带话给父亲说:“你儿子让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接电话。”父亲高兴得连连点头,在街上买好家里的必需品,生怕错过了和哥哥约好的时间,赶紧赶回那个村子等电话。
一根电话线一头牵着父亲对儿子的思念和牵挂,一头牵着哥哥奔波的疲惫港湾。来电的铃声清脆响亮,父亲灰暗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台电话不肯离开。电话那边哥哥的叫父亲的话音未落,父亲早已哆嗦着唇,胡子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年纪小的我能分辨出父亲是想哥哥了,又怕哥哥听见自己的哽咽的声音,使劲儿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父亲打电话花多少话费都是不嫌贵的,回家的时候满怀喜悦地转达给母亲。
父亲总是在我和哥哥面前压抑对我们的思念,尽管如此,却仍然能被我发现父亲的脆弱,在骨肉离家时被思念即将暴露的不自然。从我再也看不见父亲笔迹开水,至今又过去了近20年。每一次给父亲的电话粥总会熬半个小时以上,从温暖的问候到问遍所有和我联络的亲人,父亲总想知道每一个人是否安好。秋天的风吹落了一岁绿叶,父亲的老慢支断断续续随季节在纠缠,转眼我万能的老父亲已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古稀老人了。
母亲的身高不到一米五五,村子里最瘦小的女人。母亲18岁就嫁给了父亲,村里的人都看不起母亲又瘦又小也长得不好看,说母亲没本事。父母结婚那天邻居家刘婶和刘叔叔也结婚,民间讲究同一天结婚的新人,先进门的一个有福气。果然刘婶的日子比母亲好过的多,刘婶和母亲也是村子里最好的姐妹。
我记事很早,三岁左右的事我仍然历历在目。母亲很坚强,但母亲身体不好,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而导致面黄肌瘦。家里养了四五十只羊,闲月时间母亲每天起早贪黑赶着羊群和刘婶出门了。有一天中午,刘婶和母亲赶回羊群的时候,母亲脸色苍白,走路踉踉跄跄,我还不是很懂事,原来母亲病了,刘婶一路连搀带扶的终于回家了。那天母亲差一点从沟里回不来。父亲叫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输了好几天药,母亲渐渐好了起来。人都说小个子的母亲没有本事,可母亲在我眼中是全能的强女人。
2000年前家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是煤油灯。那微弱的灯光就像一卷胶片,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母亲借着煤油灯给我们缝缝补补了。大概因为煤油灯太微弱,母亲的光辉照亮了我所有童年,使我经常想起那首《烛光里的妈妈》。吃过晚饭,母亲依着窗子坐下,把煤油灯搁在窗台上,开始穿针引线。我仍然最觉得骄傲的就是第二天我在学校里能穿着漂漂亮亮的千层底儿和别的同学的墩子鞋(帆布球鞋)媲美。母亲手里的针线活很细,黑白分明,白底儿黑面儿,而我又很挑剔,对于母亲给我做的条绒鞋是丝毫没有一点点挑剔。
母亲为人很友善,经常给村里的婶子阿姨分享一些漂亮的布头和自己种的蔬菜。村里人渐渐地对母亲丑陋和没本事的偏见也逐渐销声匿迹。大哥赶上了超生游击队,1994年生下大侄女,后来想再生一个儿子,结果老二仍是女儿。哥哥嫂嫂锁起来了眉头,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同志三天两头的来家里罚钱审查工作。这段事件着实苦了母亲,生下小侄女后,哥哥嫂嫂着实在家里待不住了。父亲打发哥哥嫂嫂外出“逃难”,三个丫头硬生生地从嫂嫂的心上扯下来,丢给母亲照顾养活。哥哥嫂嫂一走就是六年,母亲一个人照顾着一大家口斤十个人,加上当时我还小,光孩子四个。母亲白天干农活晚上借灯缝缝补补一直到深夜。我和侄女们早就酣睡了,总在半夜解手的时候朦朦胧胧看见母亲打着灯做针线活儿。当时年纪太小什么也不懂,只看好白天的新鞋子和新衣服就开心了,现在总想起来眼睛不禁一酸。母亲不知道熬过来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才能把我们兄妹三人以及哥哥的三个女儿拉扯大,以至于母亲现在的左眼睛是白内障看不清!
母亲的浆水是做得最好的。对于母亲做浆水,也是个大工程,一做就是一大缸。母亲虽然个子小,但总觉得母亲的能量很大。做浆水是需要很多水的。哥哥不在家,父亲又忙于别的农活。我不知道母亲用一整天的功夫从储水窖提多少桶水,才为这个大家做好一大缸的浆水,这导致母亲的胳膊疼得抬不起来打理头发!说到母亲的头发,虽然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依然乌黑发亮。
前年回家的时候,母亲跟我念叨说:“霞儿,把头发给我剪了吧!我抬不起胳膊扎,营生全靠我呢。”
虽是腊月天气,但那天的太阳很温和。母亲在炉子上烧好水,我在太阳下面给母亲梳洗着。
母亲问我:“头发掉光了是不是?”
我安慰着母亲:“妈妈,您的头发很黑,没有掉光,还很多呢!咱们不剪好不好?怪可惜的!”
母亲提高了音量,带着无奈说:“唉呀,孩子,现在胳膊一点也抬不起来,剪短一点我自己能搭理利索。”
吹干了头发后,母亲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显得特别黑,特别顺滑。我一边编着辫子,一边又重复着我的话。母亲纳闷儿了:“快剪,摆弄什么?这两根头发快烦死我了!”
我很无奈,又万般不忍,但拧不过母亲胳膊疼的哀求,便一剪刀把妈妈两扎长的辫子剪了!头发滑下去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母亲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像刀刻的深槽密密麻麻的全是尘埃之光。我一下子感觉心里好酸。母亲经历了什么?岁月为何如此待这个女人成这般模样?
如同这秋风落叶,我站在这凝重的节气里缓不过惆怅。绽开记忆的胶片越放越伤怀,错过的遗憾像一枚钢针扎着我的心!乘着一切还来得及,我只想带着他们出去走走,看看大山外面的繁华和喧嚣,为母亲治好白内障,陪着他们且看花开花落!
编辑: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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