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郭永胜，男，1964年生，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人。当过教师，现为巴彦淖尔中联水泥有限公司职工。爱好文学，兴趣广泛。
赖 四
赖四，山西河曲人氏，幼年时父母就过世了。1940年跟随大哥走西口来到河套地区落脚，解放后在大佘太落户。兄弟俩相依为命，凭苦力帮人干活，挣得一份家业。哥哥赖顺娶了媳妇，成家立业。弟弟赖四，高个子，身强力壮，相貌堂堂，干活儿更是一把好手，平时走路总爱低着头。常言道 : 昂头老婆，低头汉。这两种人都很有心计，特别爱面子，而且毅力超群，内心坚定执着，有很强的自制力，非常人可比。眼看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他总是不急不躁，对婚姻大事不冷不热。哥哥找了几个媒婆为他牵线搭桥，不知啥原因，结果都是杳无音信。人们在私下议论: 你说这赖四，精眉转眼，能耐不小，就是不开找对象这窍。他的内心世界像迷一样，让人们总是看不清。于是年轻人路上路下打招呼，嘴里都是四哥长四哥短的喊。在背地里却给他起了个绰号 "四蔫憨"，就是脑子里缺根弦的意思。时光匆匆，岁月悠悠。不知不觉四蔫憨变成了大龄青年，媒人也不再登门了。
说起赖四，在附近几个村子也是小有名气。盖房垒墙，样样在行。缝皮袄擀毡，无人能攀。劁猪骟羊，走街串巷。俗话说得好: 人勤肚饱，人懒饿倒。一来二去，稍有积蓄。从小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可他天生记性好。有个嗜好，就是爱听别人说书，对读书人特别尊敬。每遇天阴雨湿，逢年过节，他就招呼村里有文化的人到家里来，端茶递烟，请他们读书给他听。古书，现代书都爱听，还特别对《红楼梦》感兴趣，听到节骨眼儿，时不时要插上几句。平时地头干活儿歇下来，喜欢自编自唱几句爬山调: "湖燕垒窝麻雀看，住上半年瞎忙乱。不如搭个茅草窝，生儿育女挺暖和 "。"老鼠打洞猫观看，天生就是下贱汉。你生儿子我不亲，一口咬断脊梁筋"。"江南的燕子转山飞，秋风走了清明归。拉家带口累不累，等你老了谁来陪？……
1970年，村里人口增加，需要再挖一口吃水井。他带领一帮后生，掏挖抠掘，担抬扛搬，揪掐卡握，抡劈拧扳，奋战二十天，成功挖出一眼十米多深的水井，受到干部和村民们的一致称赞。他的名字也被刻到井旁石碑上面: 打井人，技术人李常青，赖四小……。
每年春季淘井，他都是自告奋勇，穿起水裤，喝几口白酒，第一个下井，一干就是几个小时才让换人。回到家里，担水抱柴，推碾围磨，打猪喂狗，忙得不亦乐乎！嫂嫂对这个勤快的小叔子更是关怀备至，疼爱有加。鞋袜衣裤，缝纫缀洗，毡垫被褥，晾晒更替。把自己能做的事情一揽全包，吃顿好的，都会给小叔子留一份。嫂嫂的关心体贴，赖四看在眼里，铭记心上。时间一长，嫂嫂就成他心目中唯一尊崇的人了。嫂嫂个子不高，相貌平常，可心眼好。非常贤惠朴实，勤劳顾家。家里上上下下近十口人，日子过得克勤克俭，打理的井井有条；把自己的一群孩子调教的很有句读。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又一年。嫂嫂共养了六个孩子，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小儿子只有四岁。就在这年的秋天，嫂嫂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公社医院抢救，那时家家户户都有广播匣子，晌午忽然播出一条紧急通知，说医院正在抢救危重病人，需要输血。那时的年轻人觉悟都很高，一下子涌进医院二十多名青年，举着胳膊纷纷要求献血。经过几天抢救，最后还是没能挽回嫂嫂的生命，她丢下四岁的赖福，撒手人寰。临终前叮嘱丈夫赖顺 : "赖福就交给你了，要把他养大成人，千万别把孩子惯坏了。最不放心的就是赖四，一定要给他成个家，哪怕是二婚也好。否则，他一个人过得苦，走得累，老来老也不会有个好归宿。" 赖顺拉着妻子的手，含泪点头答应。
嫂嫂的病逝对赖四是个天大的打击，他整天失魂落魄，干啥都没有了心事。村里干部出面给他介绍媳妇，说托县有个妇女，丈夫死得早，留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br>孩子母亲年龄和你相仿，看你有没有心思。娶回来后，落户分粮的事村里都能帮你解决。他却说这猪肉贴不到羊身上，将来孝不孝敬我还说不准。再说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就独自过吧！结果，他错失良机，那个妇女被村里另一个光棍儿娶走了。周围的人又开始说闲话了，这赖四真成"四蔫憨"了，多少亲生儿子都指望不上，还要靠侄儿养老？那不是等公鸡下蛋吗？最终有一天，和赖四经常一起干活的同龄人常青道出了秘密。他说: "赖四不愿意找对象，主要是因为他有个生理缺陷。让他产生了自卑心理，对自己失去信心，不敢主动去接触女人"。也许这才是赖四不愿意成家的症结所在吧！
慢慢地赖四把对嫂嫂的怀念转移到了小侄儿赖福身上，小家伙长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都说他可怜，四岁丧母，连娘长啥样都不记得。赖福虽有哥哥，姐姐们的呵护，可他们总是忙自己的事情，没有时间陪他玩。只有四爹赖四最疼他，出来进去让他骑到脖子上，还经常带他到供销社买糖吃。赖四也对这个小侄儿倍加宠爱，把他当亲儿子对待，那真是要头不敢给脖颈。这赖四不懂得教育孩子，不知道宠爱孩子将来会带来什么样后果。赖福一天天长大，性格变得骄横傲慢，独断专行。没钱就向四爹要，手头从来不缺零花钱。只知道索取，不懂得给予，只知道享受，不懂得奋斗。图书没念成，恶习染一身。抽烟喝酒不在话下，耍钱赌博样样精通。对四爹讲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然而赖四只能默默的忍受。哥哥年纪大了，刚给赖福娶过媳妇，便患了脑梗，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丢下自己这匹老马，更是由赖福任意指拨。赖福购置了一台粉碎机，四蔫憨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回来还要给人们加工牲口饲料。挣的钱全部交给侄儿媳妇梅花来管。侄儿媳妇在赖福的影响下，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今天挣了钱给个笑脸，没挣到钱就拉个驴脸，四蔫憨有话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梅花也是麻将成瘾，经常把孩子交给四爹看管。今天赢了，还能挂个笑脸，若是输了钱，就拿四蔫憨当出气筒，"看你怎么哄孩子的？弄了一身土，长上眼睛出气了？长上鼻子看戏了？眼瞎了还有个眼窟窿。看你横长鼻子，竖长眼的死样，真是木匠凿，画匠难描"。
对着孩子指桑骂槐: "你个老掉齿，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个梯子想跳墙 "。村里老人们劝赖四: 凭你的本事，到哪里挣不下一口饭吃，每天还要看侄儿媳妇的脸色？你看赖福那两口子，男的推对，爬坡，喝烧酒。女的搓麻，打扮，到处遛。丢下孩子三不管，饿了上街下饭馆。路上遇见人，头悻得拨浪鼓似的，就这德性，他们能给你养老送终吗？你累得真红血吐出来，他们还以为是苏木水呢！四蔫憨心想，我把赖福几乎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老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那他的良心就让狗叼走了。可他哪里知道，赖福已把他当成了造钱机器，养育之恩早抛到九霄云外，良心泯灭，更不懂得知恩图报。2005年，四蔫憨66岁。侄儿赖福看他种地没力气了，就在附近学校给他找了份烧锅炉的工作，每月二百元钱。四蔫憨手勤，有空还能捡点纸箱，塑料瓶等废品。每月总共能收入三百多元钱。这些钱全被梅花要去了，说是替他存起来。干了三年活，他都没领过工资，自己也没有一分钱存款。2008年的一天，他发现自己总是头晕，到医院检查，大夫说他血压高，不能过度疲劳，需要卧床休息，吃药调理。学校也因他年纪大，不适合上夜班，将他辞退了。赖福和媳妇这时已经住到街面上了；由于母亲死的早，姐姐们对赖福都很眷顾，经常帮他找些挣钱的营生。赖福的光景十分宽裕，也在街面上买了房。他们看到四蔫憨再没有油水可榨，而且会变成累赘。就让他回到原来的老房子居住，自己养老去吧！
四蔫憨回到老屋，冷冷清清，孤苦伶仃，自己生火做饭，独自一人盘算。这人活着有甚意思呢？好人大嫂走了，大哥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唉！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不怨天，不怨命，就怨自己没脑性"。这时候，他想起了《红楼梦》第十三回里秦可卿对王熙凤说的那句话，"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躺在冰冷的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恍恍惚惚又回到了从前，在这个院子里，曾经是多么红火热闹，邻居朋友来来往往，亲戚家人出出进进；迎来送往，笑声飞扬。鸡鸣猪叫，羊跑狗跳。出嫁了四个侄女，春风得意，排场大气。娶回两个侄儿媳妇，花开富贵，比翼齐飞。大哥大嫂都走的风风光光，孝子满堂。自己还是孤魂野鬼，无家可归。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吃完昨天的剩饭，穿了一身新衣服，在羊圈里上吊了。串门的邻居发现后通知了赖福，赖福知道后，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眉头反而舒展了许多。他找来几个人，雇了一辆车，买了口棺材，当天就把四蔫憨掩埋了。
2018年春节刚过，赖福的儿子说成了对象。有其父必有其子，受到父亲的潜移默化，儿子也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赖福，而且还染上了赌瘾，据说赌钱输了十多万元。回到家里，还动不动对赖福横鼻子瞪眼，赖福也是敢怒不敢言。刚给儿子探了话的第二天，赖福就莫名其妙的上吊了。人们说，是他自己忘恩负义，亏心事做多了，被赖四带走了。时隔十年，用的还是赖四上吊时用过的小梯子。是良心发现幡然悟醒？还是因果报应？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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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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