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霞 女，内蒙古乌拉特中旗第二中学语文教师。
身边故事
蜗牛飞起来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传说有一朵神奇的马兰花，它能让勤劳勇敢的人实现任何愿望，它能给勤劳勇敢的人带来幸福……”
女儿出生在老屋。老屋的墙角有几株马兰花。年年东风未到便会生出芽：
鲜新翠绿，
柔软了大漠猎猎的冷风。
清香花蜜，
芬芳了草原寂寥的土地。
淡紫鸢花，
净化了二月含沙的空气。
也自由了凝重淳朴的冬季……
人说，马兰花是前世的情人，爱的使者。
又说，马兰花是爱，有爱生命就会开花。
我说，马兰花是早春最勤快的使者，美好人生的象征。还有着温室兰花没有的坚韧与耐性：不论温暖潮湿，日曝风割，不管戈壁滩还是盐碱地，生命永远绚烂。兰质慧蕊，有点孤傲，还略显妩媚。
我孕育女儿的那些日子谨遵医嘱：每天除了喝汤药卧床休息，就是喝汤药卧床休息。实在无聊时，一遍又一遍翻看着、诵读着那些印象中最精彩的故事。每当读到民间故事《马兰花》时，肚子里的女儿好似从熟睡中醒来，活活泼泼，好久才肯安静下来。
冥冥中，我觉得我的女儿就是一株马兰花。<br> 女儿早产了，是我忍受不了卧床休息五个月之久后的一天，独自到街上溜达了约两公里后付出的代价。直到今天还让我心有余悸。
还好，是一个健康的小孩。只是身体瘦弱了些，只是眼睛小了些，只是皮肤黑了些。她很安静，很喜欢听故事。喜欢听所有勇敢，善良，智慧，勤劳的故事。最喜欢的是《马兰花》、《丑小鸭》、《白雪公主》。
十个月后，她会说比较完整的话了。很偶然的一次，我讲故事中在关键词前稍稍停顿了一下，她竟然把后面的内容用咬字还不清晰的稚语完整地讲了下来。当时，我惊喜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动。
接下来，我和所有愚蠢的家长一样，不想让小孩输在起跑线上：背古诗，练弹琴，学算术，认拼音……无情的剥夺女儿自由玩耍的时间。渐渐地，女儿总显精疲力竭之态。小小人儿，还时时叹息。常常学着学着东望望，西瞅瞅，心不在焉。也常常嘴里念叨着，手里却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每当我怒目圆睁，她却总是笑嘻嘻地念起当时正热播的电视剧《武林外传》中经典台词：
“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不好……”
恰在那时，女儿的幼儿园老师总对我说：“你家小孩画画很好啊。”也就在那时，我总在屋子的白墙壁上，桌子上，女儿的小臂膀、小腿上发现：她用各种笔画上的花花草草，鸟鸟虫虫。之后的日子，我领女儿报了画画班儿。常给她买她喜欢的各种绘画书。女儿初学绘画的日子里，即使感冒发烧，也从不肯请假。连老师都惊叹这小孩儿对绘画的专注与喜爱。那些日子，女儿用行动诠释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的全部内涵。
女儿要上学了。她已经长成一个善良乖巧的女孩。她总关心邻居那个父母离异的孩子。总把好东西分享给小朋友。她更喜欢拿个小棍，摆好小凳子，有模有样地给邻居小朋友或她的各种大小玩具当老师。
可让我意外的是：她在数学面前竟然是个纯盲。加、减、乘、除，样样不通。遇到应用题，永远不明其意。
就连她自己都总是茫茫然的：
“妈妈，我很笨，是吗？”
“你是一只小蜗牛。只是走路慢了些。并不代表你不走路，或者走不了路。”
“能够到达金字塔顶端的只有两种动物：一是雄鹰，靠自己的天赋和翅膀飞了上去。另外一种动物也到了金字塔顶端，那就是蜗牛。”（俞敏洪)
“雄鹰有爸爸妈妈送它的翅膀会飞。蜗牛的爸爸妈妈只给它一所小小的房子为它遮风挡雨。蜗牛向上攀爬也不是一帆风顺。有时会掉下来，它就再爬，再掉下来它还是再爬。它靠毅力坚持，最终到达塔顶，看到了它想要看到的世界，获得了它想要的成就。”
“龟兔赛跑中，小龟不也跑到了终点，赢得比赛吗？”
“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做那掉下来再爬上去的蜗牛。或者做那虽慢却永不止步的小龟，就可以啦，就足够啦。”
每当听完我搜肠刮肚找到并搬来的某些名人讲的、我自创的，或未经某些名人同意，我与之合创的条条大理，女儿总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但我深知要让她有持久信心，还是需要有分量的成绩做支撑。于是我制定计划：一周复习一遍旧知识，每天往前预习一课新内容。小学五年，总算平安度过。
女儿终于上中学了。本想着从她七岁起，一有空就训练自行车骑行。有着六年骑龄的少年，平日里上坡下坡，一阵风似的穿行于大街小巷。惹起过多少父母、小孩羡慕的她，独自骑车上学理所应当是顺顺当当的事儿了。可意外竟然在第一天上学的放学归途中发生了：摔折了右手腕儿，摔碎了腕骨。
痛！痛！痛！碎心的痛！
所有拟定好的初中三年学习计划，被这一摔，摔了个粉碎。
养伤的几个月中，我虽然心里很难过，可也惊奇的发现：这小孩子身上有着超人的毅力。竟然用左手能写好各科作业。每望着女儿很艰难很努力的身影，我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老屋墙角那几株坚韧、有耐性的马兰花。那努力向塔顶缓缓攀爬的蜗牛……
几个月后，女儿的手腕好了，却生病了。庸医的误诊，让小孩在大量液体的摧毁下，记忆力严重衰退。好在后来及时到外地医治。又及时转入一个宽松的环境中，调养身心。
初三即将毕业，我希望身体本不大好，成绩时而平平，时而又低低的女儿能在本地读书。
“我想我还是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好。”她郑重其事地把《丑小鸭》中的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讲给我听。
我笑了：“加油，姑娘。”
那年八月，女儿以优异的绘画成绩考进了她理想的中学。读上了想读的美班。两个月后，期中成绩竟是班级第二名。尽管美班儿学生文化课成绩并不突出。可这也极大地激发了她一颗勇敢、坚韧、有耐性的心。
高中三年，只要是女儿在家的日子，她总是在书桌上写累了，就坐在地上写。坐在地上写累了，就趴在床上写。每望着女儿很努力的身影，我的脑海中还是反复浮现出老屋墙角的那几株坚韧、有耐性的马兰花。还有那努力向塔顶缓缓攀爬的蜗牛……
高考了，成绩不错，全家皆大欢喜。
报志愿了，大概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录取方式竟然看偏了。退档了。
痛！痛！痛！碎心的痛！
我想当时每个人再痛，也痛不过女儿的那颗碎成沙，碎成沫的心。
大学补录了。一次无奈的选择。
当女儿把一幅幅让人爱不释手的画作呈在我眼前时，我明白：这个无奈的选择，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从来都是祸福相依，直面人生者收获丰硕。
最让一个女儿的妈妈惶恐不安的日子来了：一个生长在终年烟雨迷蒙，千里之外的高个子男孩，不知何时已闯入女儿的心房。
毕业前夕，看着女儿在难舍的亲情和难舍的爱情中矛盾，煎熬。我的心也同样矛盾，煎熬。
“是去是留
是去是留皆是愁
都是因为你啊来的太不是时候
如果为你而去
谁能为我再弹一曲高山流水
如果为你而留
我又怎知天外春秋
心之域
早已是风雪满楼
我为你苍老
你为我消瘦"
默默诵读了无数遍许多年前我喜爱的一首汪国真的《高山流水》。
默默徘徊在苏东坡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故难全。"中许久许久。
“我想你还是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好。"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从此，手机屏上加载了那个城市的天气预报。每天每点天气变化，熟记于心。每次听到那个城市的名字，便分外亲切。每次看到或听到关于那个城市的报道总是不由自主屏气凝神。
一年后，我在整理女儿的书柜时，看到女儿在工作中获得的一个个鲜红的奖状。那些奖状，仿佛就是她昂首阔步迈向社会高高举着的一面面奋进的旗帜……假期和女儿呆在一起的日子里，女儿上高中时的情景又一次复制在我眼前。女儿以极大的毅力和耐性，每天安排着工作、学习、画画，直到深夜。
“妈妈，我笔试通过了！”
“妈妈，我面试通过了！”
哦，我的女儿，你果真是一株马兰花。
“……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丑小鸭》)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传说有一朵神奇的马兰花，它能让勤劳勇敢的人实现任何愿望，它能给勤劳勇敢的人带来幸福……”（《马兰花》)
电话这头的妈妈，又一遍讲起了女儿最爱听的故事。
朦胧中，我的小蜗牛飞起来了！与鹰比翼……
编辑 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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