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体热血”的年代

《176章》

张宏文在公用电话室隔壁一间房子里办公，礼拜天、节假日他也时常都这么一本正经地坐在这里。要说他有坐功，那也是罗漫玉书记任期以来对他的造化。

几年前抗洪抢险的紧要关头，全公社干部群众全奔赴到了抗洪第一线。湖泊县委书记刘忠厚，亲自押送抗洪抢险物资车队，来到了牛嘴公社。事前打来的电话没人接听，刘忠厚书记亲临到抗洪一线，牛嘴公社干部谁也不知道。张宏文是唯一留守在公社值勤、电话接收员。他自要兼收上级的文件、领导文书、电话指示，不时还需要把这些指示精神，通过人民公社广播传达出去。

刘忠厚的到来，牛嘴人民公社无人接待，张宏文吃的批评不小。从今往后罗漫玉发话指示，无论他有事无事，任何地方不准去，尤其是在抗洪紧要关头、关键时刻。刘忠厚到来之前，偏偏节骨眼上他去了卫生院，该他倒霉。他没被拉下马就算很不错了。罗漫玉调离前提出的几位晋升干部名单中，竟然还有他张宏文。对张宏文的提拔，不外乎农村户口，转为吃商品粮，从公社编制外的办事员，提拔为公社办公室编制的副主任。刘忠厚针对罗漫玉提议的张宏文，还曾表示过，要让他在煅炼、煅炼的想法。

李建华知道张宏文，一直坐在电话室隔壁的房间里办公。他过来用手“咚咚”在公社办公室的门上敲了两下，出于礼貌的告诉他要离开。“进来！”张宏文没想到是李建华在办公室外敲门，平时他都是敞门直入。听到张宏文的允承，李建华说：“张主任，请把我这张请假条交给公社领导，我要赶去一趟省城。”

张宏文满口允承地说：“好的！好的！你拿给我。”他口头极积的答应，无不表明他对李建华的信赖、俩人间的关系贴近。平素李建华与张宏文的脾气比较合得来，没事一起拉扯道什么观点基本一致。

当初任职牛嘴公社共青团书记的钟星火，一心要提拔吴庄大队复员军人吴江山、进公社宣传队当队长，私下谈论时李建华、张宏文意见一致要求提拔刘李庄知青叶萍萍更适合。知青干农活虽差一些，但搞文艺宣传是行家，后来钟星火真信了这两个搭档的意见。

李建华递给张宏文张请假条，未进门就直接走了。张宏文站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地说：你这请假条我交给谁呀，是继续交分管黄山大队工作的宣晨光，还是直接交给公社书记魏守忠。李建华没在进会场就离开了牛嘴公社大院，他恨不得踩上蓝天白云、踏上浩瀚的烟雾飘进省城。他匆忙从公社赶回木质屋，从衣橱里拿了两件干净衣服，放进一只马桶包里直接上了马路。

他要在一条刚刚铺设一层石子的马路上，必须两小时走完30里的路程，否则他就无法赶到，每天下午18：00有列火车停靠进省城的小站。这对李建华来说远远比不上，未下放前他曾多次参加过的新兵训练。在有过、尝试过、经历过跑路艰苦的人，艰苦一旦出现在面前，就不会拿艰苦当回事。这时李建华的心里就像燃着了一团火，他决定一口气跑完三十里的路。

火车驶进小站月台，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朝列车的后尾跑去。车上车下的旅客在喊叫着：“快点跑！”、“快让我！”、“快给我霸占座位”。列车尾节车窗里，伸出一位女青年的全部身体，她喊着叫着向站台上的一位妇女招着手，说：“妈妈，我霸到座位了……”。此时李建华刚好赶到小站检票口，检票员找他要车票，他慷慨地说：“上车补票吧同志。”检票员正要为难他，一位无票乘车的军人解救了他，说：“补票是一样的，车上补票一样。”李建华身后紧跟来一位军人，表白了自己也需要上车补票。军人匆忙跳上李建华看准的那节车厢车门，列车徐徐向前滑动起来。停靠小站5分钟时间的列车，开始拉响“呜呜呜”的发动汽笛。

李建华一个健步跃上车门，双手牢牢抓住列车门边的两根不锈钢扶手。女列车员用惩罚和挽救的口气说他：“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啦。”

李建华说：“对不起，赶不上就得等到明天了。”

李建华混身汗流颊背，全身的衣服湿得、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他一只脚踏在车门的第三道台阶上，一只脚还悬在半空中。“你还不快上来，冒冒失失的家伙。” 女列车员见他说话比较文雅，面相也不讨人厌，就没朝下推搡他。还忙着伸手拉他上车，让他朝车厢里面挤。列车上的广播员，仿佛很会说话似地，在那不断地重复着下一站的地名。

列车行驶相当的一段路程，列车播音员仍然精神亢奋地播着那句：“没买票的旅客，请抓紧时间补票，列车补票台设在本次列车的6号车厢。”李建华一个劲的朝列车第6号车厢里挤去，他这才感到全身上下湿透了。他身上穿戴的乱七八糟，农田里爬出来的衣服没换，残留着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他在车厢里行走时人没到之处，车厢里的旅客远远地都会腾出身体来让他。

李建华挤到6号车厢，有条不紊地补买到了车票。到达省城的一张火车票，要附加一元钱的补票手续费，自觉补票了要比没票被查罚款便宜。李建华接过补的火车票，手在那不停地颤抖着。他兴冲冲地跨上了列车，那位佩有“列车长”肩章的补票员给他补票时，未去追加、问责他的任何问题。况且还很有礼貌客气地说：“你们这帮知识青年，下放农村真太不容易了……”。看得出列车长补票员，对知识青年赋有一定的同情心。

听说牛嘴人民公社跃进大队上海知青陶月红，和一个列车员交上了男朋友。她每年回家都要乘男朋友的那班列车，他为她携带的农产品运输安排，想的做的特别周全。知青长年累月探家来回在列车上，知青和列车员恋爱、结婚的，不是她陶月红一个人。

3个多小时间过去，车厢里仍到处都站着人。列车连续停靠了10多个小站，车厢的旅客仍有增无减。李建华被挤到了6号车厢厕所门边上，不断有旅客上厕所让来让去很麻烦，他干脆跨进了厕所边的洗涮间。他先前站在补办票台的边旁，补过车票后他没在注意自己会被拥挤到这个地方，这里是列车的尾部车厢厕所边。列车终于停靠在省城的车站站台上。李建华从车门里好不容易挤下列车，这趟列车开往郑州终点，车厢里挤满了旅客。站台上拥来了更多的旅客，列车每到省城大站，人流的场面都会是这样。 

作者：马力《罗守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