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
——读窦小四《无尽的白雪》之后
“生命中的白雪，终会落进每一个人的世界。美与哀愁，冷亦或暖，也都是自己的事情。而风既起，雪落下来，不轻不重，刚好，触动了某个心弦，却是件欢喜的事情。这欢喜，也许仅仅是一种知会，与评判无关，与你无关。
——再见窦小四，依然如初识，不浓不淡，刚刚好。”
在朋友圈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是收到窦小四第二本散文集的第二天。一会功夫，她来兴师问罪了：“再见是什么意思？”
我说：“……”
她说：“你是不和我玩了吗？还是怎么了要说再见？”
同时发过来的，是一个表情，我想起来，是疯狂动物城中那个说话时吐个字恨不得休息五分钟的树懒，极慢极慢地……睁大了眼睛，绽出一朵诧异的神情。
我说：“表情亮了啊！再见就是再次见到喽。”
她不依，说：“不对，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你要说再见!”
我说：“窦老师，你会用哪个词？你修改。”
她却委屈，自顾自倾诉：“你知道吗？《名作欣赏》我只有12本，只给三个人舍得送！你，你还用了个再见，把我吓死了！以为哪里惹你了！”
我说：“半天了你也没修改啊！倒是用一个更恰当的词给我听听啊！”
她说：“我错了，睡吧。”
我说：“哼，有这么早睡觉的，我惹着你了？”
她说：“我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好，反正我没惹你！她发来一个白眼：反正不喜欢和你“再见”。永远都不要再见。永远在一起。说再见好难过……”
她突然一头扑过来，把她如流的秀发扑了人满怀！
我说：“吓！”
“你知道我多爱你吗！”她拿着一本给我的签名书——原来我手里有一本，她手里还有一本，一样的签名，一样的字迹——她抽着鼻子说：“我拿到新书，第一个就给你签名，签好后，才发现这本书在一摞书最边上，运送的时候后面封皮弄脏了!喏."她边说边翻转书皮给我看，果然有点污了，也有勒痕。
我说：“干嘛吸鼻子！”
她说：“被你气的！”
我说：“这么明显，该不会因为我用了一个不合你心意的词就在哭鼻子吧？”
她说：“哼，我才不哭呢。我就是不要说再见！”
这一顿痴缠，持续了许久，我觉得过程中我不是我，最起码她正在交谈的对象似我非我，而是另一个她想要交纳情绪的人。
于是谈到一些篇章，比如《永远的金骏眉》。
我说：”不喜欢结尾。“
她说：”你如何写？“
我说：”深埋，或者遗忘。但是要活着，在自己的故事里，不在他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不在他的泪里。“
她说：“也许你是对的。”
我说：“永远的金骏眉，永远是多远呢！”
她说：“不要再见。”
不要再见，那就重逢吧。
我想，重逢窦小四，又该说些什么呢？
关于爱情？
《红楼梦》第八十七回黛玉“感秋深抚琴悲往事”，宝玉妙玉潇湘馆外山子石坐着静听，初时“甚觉音调清切”，及至一声“素心如何天上月”四叠琴歌罢，妙玉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征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
你看看，我说，纵使宝玉，也未必时时听得懂她，何况别人！
弦断有谁听！所以不要用力太过。
但是妙玉懂了。她说。
有时候，懂得一个人只需一瞬，更多的时候，需要漫长的一生。或许一生之后，你所懂得的那个人，却并不一定就是当初你以为的那一个。
那么，值得吗？
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她的老师，如父如兄的老师。从豆蔻年华而人到中年，她怀揣爱情，绝望辗转。而他，似乎是懂得的，对，他确切是懂得的，但自始至终，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她也就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屡屡跋涉过心中的万水千山和他相见又分别时，他总会赠她一盒金峻眉，说：带给你父亲。
空气清淡，日光如流，他和她，安静地相对而坐。微笑着嘘寒问暖。
再见。再见。
转身之后，泪雨滂沱。
永远的金骏眉，永远是多远呢？
她说：“不要再见。”
我习惯在书上圈圈点点，涂抹乱画，可是，我不忍在她的书上这样做了，或者说，我无可涂抹，圈点。她那样说着，那样写着，那密密交织着的炽热、清冷，缠绵、疏离，希望、绝望，欢喜、忧伤，丰满、单调，孤独、充盈，我从哪里圈点呢，没有缝隙，我喘不过气来。
有许多话说。有许多话说不出来。
千军万马，一时哑默。
哑默的嘶鸣。
血腥的甜。
爱不得。舍不下。忘不了。
我喜欢窦小四的乡情亲情。我不喜欢，窦小四的爱情。
“一切有计算要回报的，从来都不是爱，只有无条件的爱，才是最彻底而真诚的爱。”多么自欺欺人的一句话呵。
如果爱情是一只鸟
请不要让它飞的过高，高入云霄
高入云霄，一生保持仰望的姿势
请让它低旋，亲近尘土
让它在我的院子里啄食
在我的梁间筑巢，生儿育女
让它为一口食物奔忙
让雨点打湿它的翅膀，然后
让尘世的烟火将它烘干
让它明了，这尘世的烟火气
是一个多么俗气，而又温暖的词语
如果爱情是一本书，不要只是书写
小说，诗歌，唯美的语言
像一道迷雾
我愿它是日记，是白话，是记叙
有平实的言语，和清晰的情节
即使最笨拙的人
也能看懂，这书写着的爱情
那人是他，那人是她
如果爱情是一场雪，请不要让它落在荒野
消失在荒野
红妆素裹，自生自灭
我愿它在你的头顶飞旋，发梢舞蹈
在你通红的鼻尖
炉火晶莹
让它落下来，覆盖村庄
庭院，覆盖整个冬天
让爱情守着炉火，冬眠
我不喜欢过于高尚的爱情
我愿我的爱情，穿过尘世的烟火
匍匐大地，生长，站立
荣枯
如草，如花，如树，甚至庄稼
春种秋收
它的枯萎的骸骨
也足以烧出一炉，寒夜之火
写下这段话，发给窦小四。我合上书，搁置于案。
一夜辗转，似睡非睡，一些意象如雪花，在黑的世界漫天飞舞。当无尽的白雪落入生命，活着，轻盈又沉重，洁净又罪恶，温暖如被，寒冷如铁。雪与雪的骸骨，在低矮屋檐，寥廓大地，扬扬洒洒，漫山遍野。将我埋葬。将我滋养。
清晨，我穿过长长的街道一直走进农贸市场里去。三五场秋雨之后，季节落进深寒里去了，一切都瑟缩着，躯干，叶子，河面，甚而人……
然而人间烟火，依然浩浩荡荡，活色生香。充实且温暖。
穿过尘世的烟火，昨夜那场无尽的白雪,涤荡一空。
我们正在老去。我们依然年轻。
好吧，让我们重逢吧，还有爱情。
不说再见，永远。
杨亚妹2019/11/12夜于徽
作者简介：
木依之湄，本名杨亚妹，甘肃天水人，生长于女娲之乡秦安陇城凤尾村，现居陇南。少写作之才，有笔耕之好，偶以文字调味时光。微信号mzmg626，欢迎分享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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