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幻  影

文‖窦小四

我的子女并不认识我，生命是一个漫长的体恤的过程，而当他们真正能够完全体恤父母的时候，还有多少父母，有幸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这世上的孩子，只是父母的幻影。人生是一场盛会，慈悲和爱，和体谅，是最大的功课。

柳枝拂过水面的时候，我正在想，人生的困惑这么繁重，我如何才能卸下它。

我渴望亲人，我渴望爱人，我渴望一切我热爱的美好的人和事，得到、失去、亦或爱而不得，都让我痛心疾首，又燃烧不已。

为了记住一个人，也为了忘记一个人，我们常常，高举酒杯与明月对饮，我自问我能否在卸下困惑的时候，也能放下所有的渴望和燃烧，关于父母，关于乡愁，关于你。

父母给了我生，给了我一切生和奔跑的基础和力量，而我们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个远去的背影，一个，他们自己生就却又无法盈握的幻影。

我站在高山之上，我站在树影之下，我眺望辽阔的大西北尊严的屹立在人间，我的爹娘我的你。

三三两两的月亮，把人间照亮又变黑，我伸出双手，却触摸不到一片雪花的温良。一切都是夏天的，夏天的瓜果，夏天的云，夏天的衣裳，夏天的秩序和炽热，我不能放声痛哭。

九月最心酸，那是母亲生我的日子，不知道多少痛，二十五年我都不知道，直到我自己生。

我不能完全体恤我的父母，直到我和他们一样衰老，好风好雨好晨曦，请善待他们，如同青山不老。

我曾七次梦见你，每一次都是一颗子弹的威力，欢喜和哀愁，深是一行，浅是一缕，每次都是切肤之痛锥心之痛断背之痛，就这样，就这样我想念父母想念你。

这哀愁像一片唐朝的月光，生生把小小的寂寥的我，变成了一棵竹子，有风沙沙，无风也沙沙，你可知道，这是我以私语向远处的生活致敬。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所事事，新的桃花，新的夏雨，新的秋天，新的鸟雀。早起的，永远是父亲，早起的，也永远是母亲，一念念及山，一念念及水，永远是故乡的人和事，在我的心里，无限辉煌又无限苍凉。

我是村庄的孩子，我是世界的孩子，父母们永远都说，我的孩子是好孩子。就像我的父亲说，五湖四海唯有我的娃娃聪明伶俐，这一句话背后是无数无私的给予和付出，和一个个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领会的辛酸的破碎，我们是孩儿，我们是他们的幻影，然而，这幻影，也终究会离去。

天越黑，故乡，爹娘和你，就离我更近。亲人们的笑声是山涧的清溪，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只能靠着自己的身体和想象，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给我自己画几个你们温暖的面容，对着他们笑。

有谁能听见我的呼吸呢？我兀自坐在这夏日的梧桐树下，我兀自走在这无影的灯下，我兀自听见窗外滂沱大雨，我兀自梦见爹娘梦见你，思乡于我，是重症，我自己发作，自己治愈。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生命和心，过于潮湿，我点不燃一堆篝火，来把我自己照亮也照暖，能有什么办法回去呢？故乡，爹娘和你，都是熟人，都是亲人，心贴着心，可是，为什么？我们无法只在咫尺之间，笑对彼此亲切的容颜？距离是饿狼，吞噬我的青春，吞噬我的容颜，也终将吞噬全部的我。

我在纸上画你们，画你们，笔墨在纸上狂奔的时候，你们，又在我的心头热了一回，也笑了一回。

生命不像我的诗，和我的爱，有一死再死的本领。可我，仍然是欢喜。把时间和爱都交给河流吧，生命如流水，一刻不停留。我的爱不褪色，它，只会比我的生命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