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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从医生涯之五
  

   我业师金少逸先生,原名振声,从医后对晚清名医雷丰(字少逸)佩服得五体投地,故去振声而改名少逸。我镇四乡八邻,知“少逸”者,众;唤其“振声”者,寡。雷少逸所著之《时病论》,对于温病、时病,阐述详细;所载治法与成方多有实效。春末至初秋,业师用得最多的是雷少逸推崇的“藿朴夏苓汤”。此方与藿春正气散相比,祛湿、利湿功效更大,对南方潮湿气候所致的湿温,湿热等常见病症更有针对性,收效亦快。我受业师薰陶,从医四十多年来,一张藿朴夏苓汤加减方,亦从季春用到中秋(指治疗时病)。在乡村当一名中医,所治之病大多是时症,《时病论》在所必读。现在回味,业师行医数十年,名气日增,也是得益于《时病论》;用活了《时病论》。

   业师被人揶揄为“三快先生”,即吃饭快、走路快、写字快。这是业务忙、出诊多、行路长所逼出来的。我62年9月中旬起,给他背药箱、抄方。当时我家境清贫,家里还是替我做了一件斜纹蓝卡其的列宁装罩衫,打扮一下;第二年春天,此衣的右后盖已被药箱磨得发白了。这须多大的摩擦力呀!跟着师父出诊,行色匆匆,脚步如飞;走路多,说话少。有时也讲,很少谈及中医经典上怎么说,怎样去理解。讲得多的是掌故、趣闻及一些实用的东西。有次去他老家旁边的村庄出诊,他问我这“三九村”怎么得名的吗?我摇头。他说:此名我起,二十七户人家,分散在几个小宅基上,以姓取名,各自必争;三九者二十七也。从他口里我知道,解放前他虽做了几年保长,但没有“吃鱼吃肉”。初解放,他协助新政府在乡村政权建设上出过力。三九村是他起的名;民安、岳和也是他定的名,(现在,那两个村的人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我跟师一年,“三快”学得最到家,时至望七之年,想慢还慢不下来,惯性之作用也。

   业师从不接受病家之馈赠;也不在病家吃饭。有时半夜出诊上门,病家端出两只糖滚蛋,他坚拒的多;吃了,道谢再四。(对此,我钦佩他。学他样,开始尚行,后来就“坚守不住”了。“红包”,我视之为祸水,这原则我不放弃)。就是师父这样的一个人,“四清”中因其“历史问题”被扫地出门;回家替生产队养牛,接受群众监督。“文革”后,落实政策,回医院再当医生,剑锋已平,难以削铁如泥。无何,退休回家,以看报、下棋渡其晚年。

   丁一帆先生是我业师之师弟,业师师从丁先生之父,所以才这样称呼的。业师回家后,丁先生从塘外卫生所调来,我们俩在一个科室,相处了很长一段时期。丁先生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有儒者风范;平时不苟言笑。不像我业师那样,不时“放炮”,常常直言。假如领导下巴上粘有一粒饭米,业师会当面指出,甚至可上去替他拿掉。丁先生则不然,视而无任何表情;言左右而顾其他。所以,丁先生虽出身不好,头上也戴有“帽子”,能平安涉险,明哲也。

   我把丁先生亦当自己的师父,尊敬他,师事他。他刚调来时,很多人说他用药“温吞”,不像我业师那样“三板斧”。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温吞”有温吞的力道,中医称之谓“少火”,即俗说之“一个稻柴团,炖酥一只老母鸡”是也。吃他的“温吞”药,病也好得很快。从此,找他的病人多了;他的威望也高了。我的祖母患病,他以补北泻南的黄连阿胶汤,三帖而瘳。为此家父让我好好向丁先生学习学习真本领。丁先生告诉我:用附子时必须用白芍监制。我很少用附子,若用,必加白芍。丁先生对我说:对于胃口不好的病人,不用当归;当归味浓性窜,呆胃。这条禁令,我执行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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