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0-6
湖口阻暴风六七日，因却还九江，取陆赴南
昌，得绝句六首
一
日日埃风天地昏，孤篷塞默坐烦冤（1）。长竿未探蛟龙窟，目断千帆傅浅原（2）。
【笺注】
陈三立到了湖口，游览石钟山，又到了嵩寿寺，坐船出行还如此有空闲，原来是湖口有暴风，被阻挡了六七日，后来不得不返回九江，改从陆路赴南昌。一路上写了六首绝句。
第一首诗，写风阻湖口，无心探索石钟山的奥秘洞穴，心里还是想着一游庐山。
（1）“日日”二句：天天都刮着沙尘的风，天昏地暗，孤独地在船篷内默坐，心里郁闷。
“埃风”，带灰尘的风。战国屈原《离骚》：“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塞默”，犹沉默，不作声。宋苏舜钦《吕公初示古诗一编因以短歌答之》：“昔时名价满天下，此日塞默趋尘泥。”
“烦冤”，烦躁郁闷。《楚辞·九章·思美人》：“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王逸注：“忠谋盘紆，气盈胷也。”
（2）“长竿”二句：我手持长竿，没有去探索石钟山的蛟龙洞穴，望不见千帆远去的庐山。
“长竿”，钓鱼长竿。唐王贞白《洗竹》：“不图结实来双凤，且要长竿钓巨鱼。”
“蛟龙穴”，此比喻石钟山内的溶洞。《石钟山志》记载：“上钟崖与下钟崖，其下皆有洞，可容数百人，深不可穷，形如覆钟。”“未探蛟龙穴”，即是没有进入石钟山溶洞。
“傅浅原”，当作“敷浅原”，山名。语出《尚书·禹贡》：“（大禹治山）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宋朱熹等认为即今庐山。
二
风云挥手日衔杯，百里春波去却回（1）。商略江湖还一笑，放船祗为石钟来（2）。
【笺注】
第二首诗，描写了自己阻风折返的遗憾，好似此行只为了石钟山而来。
（1）“风云”二句：天天口衔酒杯，只好向风云变幻的天空挥手告别，这春日百里的江波，来了却又回去。
“风云”，此指风云变幻的天气。《水浒传》引首：“那时西岳华山有个陈摶处士，是个道高有德之人，能辨风云气色。”
（2）“商略”二句：估计这江湖有风浪，还是一笑了之，这次行船就当作只是为石钟山而来吧。
“商略”，估计。宋黄庭坚《醇道得蛤蜊复索舜泉》诗：“商略督邮风味恶，不堪持到蛤蜊前。”
三
柁尾楼台暂眼明，乱涛飞堕石钟声（1）。戈船如织吹笳出，传是彭杨百战兵（2）。
【笺注】
第三首诗，写返程遇见清军水师的戈船，相传是当年彭玉麟与杨载福的兵。诗虽未言，但颇有敬意。
（1）“柁尾”二句：站在船的舵尾，眼界暂时明亮，乱流浪涛飞坠下来，发出水击石钟山一样的声音。
“石钟声”，石钟山的石头声音。宋苏轼《石钟山记》：“《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苏轼此记，则认为是山有大石“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
（2）“戈船”二句：战船交错如织，传出了军号的声音，相传那就是彭杨曾率领的身经百战的军队！
“戈船”，古代的一种战船。《汉书·武帝纪》：“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下浈水；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出零陵，下离水。”颜师古注引臣瓒曰：“《伍子胥书》有戈船，以载干戈，因谓之戈船也。”
“如织”，形容来往如织布的的梭子一样密集交错。宋李弥逊《念奴娇》词：“遥想黄鹤楼高，兰阶丝管沸，传觞如织。”
“彭杨”，此指彭玉麟与杨载福，都是率领湘军击败石钟山太平军，夺取石钟山的清军名将。彭玉麟，参见0138《游湖口石钟山歌》笺注（7）。杨载福，晚清湘军水师统帅，字厚庵，湖南善化（今长沙）人。1854年12月，与彭玉麟等在田家镇（今湖北武穴西北）砍断太平军横江铁链，毁其船数千号。1857年10月，他与彭玉麟内外夹攻湖口，使原被隔于鄱阳湖的内湖水师与外江水师汇合。
四
翠柳千条向客悲，江山百代见吟髭（1）。祗怜乡国风流尽，泪洒亭阴大字碑（2）。
【笺注】
第四首绝句，陈三立写来到石钟山，江山如故，而中兴风流人物已逝，不禁泪洒石钟山的碑铭！
（1）“翠柳”二句：千条的翠柳枝，面对着来客似乎也在悲伤，百代以来的江山，显现在我捻须吟诗之前。
（2）“祇怜”二句：只是可惜国家杰出不凡的人物都逝去了，看着亭子背后的大字碑，流下了眼泪。
“乡国风流”，国家杰出不凡的人物。《晋书·刘毅传》：“六国多雄士，正始出风流。
“大字碑”，陈三立自注：“石钟山碑，县人高伯足大令撰。”高伯足，即高心夔（1835-1883）原名高梦汉，字伯足，号碧湄，又号陶堂、东蠡，江西湖口县城山乡高大屋村人。咸丰九年进士，官吴县知县。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占湖口县，其父遇难。高心夔锐意复仇，建团练，曾入曾国藩幕，参赞军事。高心夔所题碑为《石钟山铭并序》。
五
九派波涛贪鲤上，片帆霄汉背鸥翻（1）。风高山郭旌旗影，万古斜阳到酒尊（2）。
【笺注】
第五首绝句，描写自己的船顺流折返，看见远处风吹城旗，而斜阳落在酒杯中。“万古斜阳“，颇有今昔之感，也是陈三立对当是清朝所处国势的写照。
（1）“九派”二句：九派的长江涌起波涛，贪图跳龙门的鲤鱼逆流而上，我这一条船，从天边背着水鸥而行。
“九派”，长江在湖北、江西一带，分为很多支流，因以九派称这一带的长江。汉刘向《说苑·君道》：“禹凿江以通於九派，洒五湖而定东海。”
“鲤上”，鲤鱼逆流而上，据说可跳龙门而成龙。《埤雅·释鱼》：“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
“霄汉”，天河。亦借指天空。《后汉书·仲长统传》：“不受当时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
（2）“风高”二句：高风吹着山城上旗帜的影子，万古不变的斜阳，照到了我的酒杯。
六
烟波笼塔向江州，镫火烧云澹蜃楼（1）。刚是亲朋携手地，琴歌对酒水空愁（2）。
【笺注】
第六首，写船行九江的景色，想起不久前在此还与李有棻相聚，如今却分别，不禁有人生变化不居之感。
（1）“烟波”二句：水面烟雾笼罩着江岸高塔，船行向着九江，那里的灯火烧红了云朵，又像有蜃楼在摇动一般。
“烟波”，指烟雾苍茫的水面。隋江总《秋日侍宴娄苑湖应诏》诗：“雾开楼闕近，日迥烟波长。”
“江州”，即九江的古称。
“蜃楼”，古人谓蜃气变幻成的楼阁。宋陈允平《渡江云·三潭印月》词：“烟沉雾迴，怪蜃楼飞入清虚。秋夜长，一轮蟾素，渐渐出云衢。”“澹蜃楼”，摇荡着蜃楼。
（2）“刚是”二句：不久还是与亲朋携手的地方，饮着酒弹琴而歌，流水也徒然为我忧愁。
“亲朋”，此指李有棻，参见0136《浔阳江上别李二兵备之官高州，余亦自兹寻庐山，因为长歌》一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