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6
留题六首
一、鼻功德圃
琐细数种花，采采媚岩泽（1）。天香无根因，因君为起灭（2）。
【笺注】
陈三立的这六首诗，都是留题琴志楼的六个景点的。
第一首诗写鼻功德圃，也即一个花圃。花圃种植的花木，鼻子闻了，很舒服，很受用，易顺鼎就起了此名。“鼻功德”，语出《妙法莲华经·法师功德品第十九》：“若读若诵若解说若书写。成就八百鼻功德。以是清净鼻根。闻于三千大千世界上下内外种种诸香。……及千万种和香。……又复别知众生之香。……亦闻天上诸天之香。……又闻诸天身香。……并闻诸天所烧之香。”
（1）“琐细”二句：细小的几种花，茂盛地开放，取媚这里的山水。
“琐细”，细小。唐杜甫《北征》诗：“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
“采采”，茂盛貌。晋陶潜《荣木》诗：“采采荣木，结劐根於兹。”
“岩泽”，犹山水。南朝宋鲍照《征北世子诞育上表》：“云光丽辉，巖泽昭采。”
（2）“天香”二句：花的芳香没有原因，只因你而产生与消失。
“天香”，芳香的美称。北周庾信《奉和同泰寺浮图》：“天香下桂殿，仙梵入伊笙。”
“根因”，根源，缘故。清洪昇《长生殿·献发》：“贵妃，你逢薄怒，其中有甚根因？”
“起灭”，佛教语。指因缘和合而产生与因缘离散而消灭。宋范成大《请佛阁晚望雪中数十峰如烂银晃耀暑光中》诗：“垒块苍然是九州，大千起灭更悠悠。”
二、粥饭寮
至人资养生，菁华肯消歇（1）。山中薇蕨空，闲来煮日月（2）。
【笺注】
第二首诗，写易顺鼎的粥饭寮，说白了就是琴志楼的饭堂。诗写人养生需要精华之物，而山中只有清贫度日。
（1）“至人”二句：至人为养生而有所取资，怎肯让精华之物消失了？
“至人”，道家指超凡脱俗，达到无我境界的人。《庄子·齐物论》：“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 河 汉 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
“养生”，摄养身心使长寿。《庄子·养生主》：“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菁华”，精华。《尚书大传》卷一下：“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消歇”，消失。南朝宋鲍照《行药至城东桥》诗：“容华坐消歇，端为谁苦辛？”
（2）“山中”二句：把山中的薇和蕨菜都都挖空了，闲来煮薇吃蕨菜，度过日与月。
“薇蕨”，薇和蕨。嫩叶皆可作蔬，为贫苦者所常食。清方文《访姚若侯山中不值留此》诗：“知君秉性甘薇蕨，暇日相思还杖藜。”
三、鳌矶
投饵亦已多，长竿不可致。负手立鳖矶，滴残五老泪。
【笺注】
第三首诗写鳌矶。鳌矶，本为江边钓鳌之石矶。钓鳌之典，出《列子·汤问》：“（勃海之东有五山，）而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蹔峙焉。仙圣毒之，诉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极，失羣圣之居，乃命禺彊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鼇，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於是岱舆、员嶠二山流於北极，沉於大海。”后因以“钓鼇”喻抱负远大，如唐李白《悲清秋赋》：“临穷溟以有羡，思钓鳌于沧洲。”
此诗实是写易顺鼎有大志而不能施展。
（1）“投饵”二句：投下的钓鳌的饵料已经很多了，长长的钓鱼竿也不能达到目的。
（2）“负手”二句：只好倒背着手站在钓鳌矶上，五老峰都为你流光了眼泪！
“五老”，指庐山五老峰。
四 、飞虹梁
蜿蜒飞虹梁，青霄缀其上（1）。携回三峡声，雷霆挂几杖（2）。
【笺注】
飞虹梁，即三峡涧上的石桥。诗写飞虹梁的高与桥下水声如雷。
（1）“蜿蜒”二句：弯弯曲曲的飞虹梁，缀在青天上。
“青霄”，青天。唐濮阳瓘《出笼鹘》诗：“一点青霄里，千声碧落中。”
（2）“携回”二句：带回来了三峡的水声，像雷霆，还挂在手杖上！
五、藏舟壑
虚舟使之触，藏舟使之负（1）。谁窃造化权，临流一钳口（2）。
【笺注】
藏舟壑显然是一个山谷。此语出《庄子·大宗师》：“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此诗是借机表达对人生不自由的抗议。
（1）“虚舟”二句：让无人驾驶的船，来撞你的船；把船藏在山谷，又让力气大的人背走！
“虚舟”句，让无人的船来撞你的船。语出《庄子·山木》：“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
“藏舟”句，语出《庄子·大宗师》：“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王先谦集解：“舟可负，山可移。宣云：'造化默运，而藏者犹谓在其故处。’”
（2）“谁窃”二句：是谁偷去了造物主的大权来播弄人？来到江边，又一次闭上了嘴！
“造化”，自然界的创造者。《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鑪，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钳口”，闭口。《淮南子·精神训》：“静耳而不以听，钳口而不以言。”
六、青松社
荧镫伸脚眠，范生和嘲弄（1）。千岁虾蟆知，食我看山梦（2）。
【笺注】
从诗句看，青松社是住宿之处，显见周围有青松林。此诗写无月未能月下看山，只好睡觉，却编排月中蛤蟆吞月的典故，就写得十分有趣了。
（1）“荧镫”二句：灯光暗淡，只好伸开脚睡眠，范家那读书人和我相互都嘲笑戏弄。
“荧镫”，镫光微弱。宋陆游《春寒复作》：“青灯荧荧耿欲灭，残雨滴滴休无期。”
“范生”，陈三立自注：“范生指范钟，时同宿此社。”
（2）“千岁”二句：那月中千年的虾蟆知道了，它吞了月，也吞了我们月下看山的梦想。
“千岁”二句，古以月蚀为月中虾蟆吞月而至。《史记．龟策列传》汉褚少孙补：“孔子闻之曰：'……日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
【附记】
胡迎建云：“（末二句）想象千年老蛤蟆，吞食我的看山梦。表现出好奇个性、恢诡之趣。这种写诗的方法，他一直发扬下去，成为他的诗艺魅力要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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