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9-1
阅世成戏游，轰江警孤客（1）。舍舟飞雨高，遂造隐沦宅（2）。城东水木地，云气自然白（3）。到门绕千畦，未觉钟梵隔（4）。玉色壶天翁，履道无辙迹（5）。翁独在世间，有涕念夙昔（6）。文度功名手，膝上剧可惜（7）。纵去投炎荒，万里看羽翮（8）。还缓须臾去，婉娈映户闑（9）。白头父子间，使我久怵惕（10）。平生所语事，郁郁在肝膈（11）。庭鸦不留人，杯酒坚自掷（12）。江楼晓灯烬，波涛向空碧（13）。
【笺注】
陈三立清明扫墓后，至南昌，后至金陵。闰五月，自金陵赴江西，因江间浪高，舟停于九江，离舟住江边酒楼。于是，就前往拜访壶天遯叟即易佩绅（详见0395《湓城谒壶天遯叟隐庐》笺注），适值次日其子易实甫（详见0110《立秋夕寄怀易郎中一首》笺注）要赶赴广西右江上任（参见《实甫领行在所转运驻西安题寄二首》笺注），两人就此话别。回到江边酒楼，写了此诗。
诗描写了拜访的过程，着重写了易佩绅的品德以及与易实甫的父子之间的相别叮嘱，从而使得陈三立也想起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因而夜不能寐。
（1）“阅世”二句：阅历世事，成了游戏一场，江水轰鸣，警告着我这孤独旅客。
“阅世”，经历时世。宋苏轼《楼观》诗：“门前古碣卧斜阳，阅世如流事可伤。”
“轰江”，此指江上波浪轰鸣。
（2）“舍舟”二句：高天飞雨，舍了行舟，于是就去拜访隐居者的宅子。
“造”，到。《周礼·地官·司门》：“凡四方之宾客造焉，则以告。”郑玄注：“造，犹至也。”
“隐沦”，指隐者。唐杜甫《赠韦左丞丈》诗：“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
首四句，写自己江行后，舍舟冒雨来造访易佩绅。
（3）“城东”二句：城东有水有树的地方，云雾之气天然地洁白。
“自然”，犹当然。唐韩愈《黄家贼事宜状》：“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4）“到门”二句：绕过千畦的田地来到门前，感觉不到寺院钟声和经声的阻隔。
“钟梵”，寺院的钟声和诵经声。宋王安石《光宅寺》诗之一：“千秋钟梵已变响，十亩桑竹空成阴。”
从第五句“城东水木地”到第八句“未觉钟梵隔”，写来到门前的路程与感觉。
（5）“玉色”二句：操守如玉坚贞的壶天翁，践行正道，却无痕迹可寻。
“玉色”，比喻坚贞的操守。《三国志·魏志·管宁传》：“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
“履道”，躬行正道。《易·履》：“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无辙迹”，即“善行无辙迹”之省，善于践行正道，而又不留痕迹。语出《老子》第二十七章：“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6）“翁独”二句：老翁独自在世间，回忆过去，还有眼泪流下。
“夙昔”，昔时，往日。汉桓宽《盐铁论·箴石》：“故言可述，行可则。此有司夙昔所愿睹也。”此指昔日易佩绅与陈宝箴交往之时。
从第九句“玉色壶天翁”到第十二句“有涕念夙昔”，写易佩绅的品德与对往昔的回忆而流泪。第十一句的“独”，写出了当出“三君子”而独存。
（7）“文度”二句：有文度那样的儿子，功名在手，在跟前真是觉得可爱！
“文度”，即“膝上文度”之省，典出《世说新语．方正》：“王文度（王坦之字）为桓公（温）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王述又称蓝田，为坦之父）。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著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后因以“膝上文度”用为受庞爱的娇子之典。此以文度拟易实甫。
（8）“纵去”二句：听任离去投奔炎荒之地，看他在万里外飞翔。
“纵去”，任凭、听任离开。宋苏轼《前赤壁赋》：“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炎荒”，指南方炎热荒远之地。晋傅玄《述夏赋》：“清征泛于琴瑟，朱鸟感于炎荒。”指广西右江。
“羽翮”，鸟羽；翮，羽轴下段不生羽瓣而中空的部分。此指飞腾。宋苏泂《雨中花·怀刘改之》词：“十载尊前，放歌起舞，人间酒户诗流。尽期君凌厉，羽翮高秋。”
（9）“还缓”二句：回来不久就离去了，年少英俊的人，光照着门户。
“婉娈”，年少美貌。宋贺铸《凤栖梧》词：“独立江东人婉娈。粉本花真，千里依稀见。”此形容易实甫。
“户闑”，门；闑，古代门中央所竖短木，借指门。按“闑”，上古本“校记”：“本作'阒’，据《国粹学报》（第二年第十三号）和《近代诗钞》改。”
（10）“白头”二句：白头老父与儿子之间，使我久久感到惊惧，以免犯错。
“怵惕”，惊惧以免犯错。《书·冏命》：“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孔传：“言常悚惧惟危，夜半以起，思所以免其过悔。”
（11）“平生”二句：父亲平生所说的话，那美好还保存在肺腑之间。
“所语事”，此指陈宝箴对陈三立所说的事。
“郁郁”，美好。《魏书·高允传》：“使先王之道，光演于明时；郁郁之音，流闻于四海。”
“肝膈”，即“肝鬲”，犹肺腑，比喻内心。清和邦额《夜谭随录·崔秀才》：“（刘公）乃挑灯作札，罄吐肝膈。”
从第十三句“文度功名手”到第二十二句“郁郁在肝膈”，写易佩绅对远方儿子的挂念，令陈三立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关怀。
（12）“庭鸦”二句：庭院归鸦叫，不能再停留了，坚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庭鸦”句，此指乌鸦黄昏归来，表示天晚了，人不能再留了。
“自掷”，自己放下酒杯。宋陆游《十月九日与客饮忽记去年此时自锦屏归山南道中小猎今又将去此矣》：“酒酣诗就掷杯去，醉蹋玻璃江上路。”
（13）“江楼”二句：江楼里，烛灯到早晨才熄灭，波浪涌起，朝向碧空。
“江楼”，江边酒楼。此指陈三立住宿处。
诗的最后四句，写陈三立见天晚告辞，回到住处一夜未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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