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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廿二日重赴沪，于江上作
观世亦何为，蹙蹙成往还（1）。海滨美遨游，扰攘车马间（2）。猥接师友盛，取濯尘土颜（3）。别舸一梦破，射眼江南山（4）。而又迫期会，要约无由删（5）。踉跄幞被出，馀看栖鸟闲（6）。旗脚影未收，决窗认沙湾（7）。燕矶压突兀，金焦迎两鬟（8）。江光荡魂气，俯仰了相关（9）。鸥鹭下笑人，云水久依攀（10）。自诡殉物变，层累饱忧患（11）。所营值毫毛，支此皮骨顽（12）。霜露白万里，寒声动潺潺（13）。剧能暖吾意，残照留茅菅（14）。
【笺注】
十一月二十二日（12月18日），因南浔铁路筹款事，陈三立从金陵出发再次赴沪，江上作此诗。
此诗感叹自己匆忙来回于宁沪之间，老是漫游在江水之上，表达自出来做点事，并不是为自己，而是要“殉物变”，暖“茅菅”——底层的草野之民。
（1）“观世”二句：把自己展示在世人面前，又是为什么？成了急促地来来回回。
“观世”，谓向世人显示。《吕氏春秋·节丧》：“世俗之行丧，载之以大輴，羽旄旌旗……以此观世，则美矣侈矣。”高诱注：“观世，犹示人也。”
“蹙蹙”，急促。宋王令《赠李定资深》诗之四：“湍激日蹙蹙，风稜势漫漫。”
（2）“海滨”二句：海边的遨游虽然很美，但却匆忙地行走在车马之间。
“扰攘”，匆忙。《史记·陈丞相世家论》：“倾侧扰攘楚魏间，卒归高帝。”
（3）“猥接”二句：我蒙受师友接待的盛大，用来洗去我一脸的尘土！
“取濯”，取水来洗。濯，洗。《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诗的首六句，写自己匆匆来往沪宁之间，虽与师友相会之盛，但来去又为了什么？心思似乎有些矛盾。
（4）“别舸”二句：离开上海的船上，一个梦刚醒，映在眼中的是江南的山峰。
“别舸”，指十一月中旬刚从沪返回的船上。
“射眼”，映在眼中。宋杨万里《攸山望石臼湖》：“雨中深闭轿窗纱，惊见孤光射眼花。”
（5）“而又”二句：但却又迫于约好日期相见，重要的约会没有理由改变。
“期会”，约好日期相见。此指陈三立等人赴沪应约与出使比国钦差李盛铎商筹办铁路认股集款等事。
（6）“踉跄”二句：整理好行李，踉踉跄跄地出来，后来就看见鸟悠闲地栖息在窝里。
“踉跄”，走路不稳之状。韩愈《赠张籍》：“君来好呼出，踉跄越门限。”
“襥被”，亦作“幞被”，整理行李。《晋书·魏舒传》：“舒曰：'吾即其人也。’幞被而出。”
从第七句“别舸一梦破”到第十二句“馀看栖鸟闲”，写自己刚自沪回到金陵，又要匆忙再到沪上。
（7）“旗脚”二句：水面还看得见旗帜一角的影子，打开窗子，认出了沙洲。
“旗脚”，即旗角。宋梅尧臣《龙女祠祈顺风》诗：“龙母龙相依，风云随所变。舟人请予往，出庙旗脚转。”
“决窗”，开窗。决，本为水冲开口子。此处用为“开”义。
（8）“燕矶”二句：燕子矶突兀地俯压在江面，金山和焦山相迎，就像两个女子的发髻。
“燕矶”，即燕子矶，在南京市东北部观音山，岩石突出，屹立长江边，三面悬絶，宛如飞燕，故名。
“金焦”，金山和焦山。均在镇江东北，两山相向。
“两鬟”，两个发髻，形容两座山。鬟，常被用来形容青山。宋苏轼《和子瞻焦山》：“岷峨正在日入处，想象积雪堆青鬟。”
（9）“江光”二句：江面波光摇荡人的心魂，一举一动都完全与江水相关。
“魂气”，魂灵。《礼记·郊特牲》：“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
“俯仰”，一举一动。元元好问《论诗三十首》第二十一首：“纵横自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
“了相关”，完全与之相关。了，完全。宋张炎《清平乐》词：“贞芳只合深山。红尘了不相关。”
（10）“鸥鹭”二句：鸥鹭飞下来嘲笑人奔忙，长久地依附在漫游的状态中。
“云水”，谓漫游。漫游如行云流水的飘泊无定，故称。唐黄滔《寄湘中郑明府》诗：“莫耽云水兴，疲俗待君痊。”
“依攀”，依附。宋黄庭坚《再答明略二首》：“爱君草木同臭味，颇似瓜葛相依攀。”
从第十三句“旗脚影未收”到第二十句“云水久依攀”，写江行所见，感到自己的匆忙漂泊，都要被鸥鸟嘲笑了！
（11）“自诡”二句：自己辩称是顺从着事物的变化，人们饱受着层层累积的忧患。
“自诡”，责成自己。宋陈与义《送秘典座胜侍者乞麦》：“法中福将两英雄，自诡去立丘山功。”
“物变”，事物变化。《淮南子·泰族训》：“人之所知者浅，而物变无穷。”
“层累”，此指忧患层累。宋苏轼《黄泥坂词》：“草木层累而右附兮，蔚柯丘之囱蒨。”
（12）“所营”二句：所做的事情，也就有毫毛般微小的的价值，只是支撑这身体康健罢了！
“所营”，指经营南浔铁路。
“毫毛”，极小或很少。《庄子·山木》：“故朝夕赋歛，而毫毛不挫。”
“皮骨”，皮和骨。泛指身体。宋梅尧臣《闻刁景纯侍女疟已》诗：“今虽病且已，皮骨尚尪羸。”“皮骨顽”，身体健康。
从第二十一句“自诡殉物变”到第二十四句“支此皮骨顽”，感叹自己出来做事，所得甚少。言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稻粱衣食之谋。
（13）“霜露”二句：天降霜露，白了万里，冰冷的江水潺潺流动，发出水声。
“寒声”，指寒冷流水声。送刘辰翁《唐多令》词：“寒雁下荒洲。寒声带影流。”
（14）“剧能”二句：最能使我的心温暖的，是残阳的光辉留在了野外的杂草上。
“剧能”，特别能、很能。剧，甚。《汉书·扬雄传》：“口吃不能剧谈。”
“茅菅”，茅、菅二草，形相似，多并用以指野生杂草。宋苏轼《送张天觉得山字》诗：“馀光入岩石，神草出茅菅。”
诗的最后四句，又拉回到眼前的景物，一片寒霜清冷中，心里感到温暖的是残阳中的小草，留着阳光。这其实是暗示自己的所为，正是为底层百姓做点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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