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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老人一月中得诗百廿馀篇,中多见及之什,
不克酬和,纪以五十六字,用博一笑
快吟匝月百篇馀,白陆区区目笑渠(1)。自挟风霆穿海气,坐擎星斗烂天墟(2)。履霜旧侣同枯槁,薰茗冲襟对阔疏(3)。我愧灵台换眢井,更无涓滴活蟾蜍(4)。
【笺注】
据缪荃荪《艺风老人日记》,时为江宁布政使的天琴老人即樊增祥(详见)约在九月下旬逃至沪上。到十月中,樊于沪上作诗一百二十馀篇,这些诗有多处涉及到陈三立,而陈三立也未能一一唱和,因此写此诗一并作答。
此诗称颂樊增祥写诗之快、之多、之气势、之美奂,并对比描写了世变中与旧日朋友及陈三立自己不同迥然不同的的冲淡胸襟。诗似有微意在,颇值得注意。
(1)“快吟”二句:一月来快速的吟诗,有一百多篇,白居易和陆游都微不足道,眼睛看着他们暗笑。
“快吟”,快速地吟诗。宋晁公溯《师廷珍以诗见惠因用其韵》:“快吟芍药当阶句,剩香芙蓉别殿香。”
“白陆”,指唐白居易与宋陆游。清田雯《论诗绝句》其十一:“拣取前人篇什读,老来白陆最相宜。”清张英《小庭》:“白陆诗篇随意读,素心于汝独无嫌。”
“区区”,形容微不足道。《左传·襄公十七年》:“ 宋国 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
“目笑”,目视而窃笑。《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司马贞索隐引郑玄曰:“皆目视而轻笑之。”
首联认为其写诗之快、之多,白居易与陆游相比都微不足道了。
(2)“自挟”二句:挟带着狂风鸣雷的气势,穿透海上雾气,顿时擎起了星斗,灿烂在天空!
“风霆”,狂风和暴雷,比喻威势。唐刘禹锡《唐故相国赠司空令狐公集纪》:“在藩耸万夫之观望,立朝賁羣寮之颊舌,居内成大政之风霆。”
“海气”,海面上的雾气。唐张子容《永嘉即事寄赣县袁少府瓘》诗:“海气朝成雨,江天晚作霞。”
“坐”,顿,快。北宋黄庭坚《次韵子瞻与舒尧文祷雪雾猪泉唱和》:“生鹅斩颈血未乾,风马云车坐相及。”张相《诗词曲语词汇释》:“(坐相及)犹云顿相交也。”
“天墟”,天空。唐韩愈《朝归》诗:“长风吹天墟,秋日万里晒。”
颔联又进一步称其诗的气势与光彩。首颔两联都是称颂樊增祥之诗,语带夸诞,颇疑非由衷之言。
(3)“履霜”二句:旧日的朋友都因脚踩到了冰霜,一同变得如枯萎的草木,而你胸怀冲淡,茶香薰人,疏远地面对着人世。
“履霜”,踩踏霜地而知寒冬将至。用以喻事态发展已有产生严重后果的预兆。《新唐书·高宗纪》:“高宗溺爱袵席,不戒履霜之渐,而毒流天下,貽祸邦家。”
“枯槁”,草木枯萎,比喻消瘦,憔悴。宋陆游《悲秋》诗之一:“形骸枯槁病侵陵,少睡长饥一老僧。”
“薰茗”,茶香薰染。宋黄庭坚《奉和文潜赠无咎篇末多见及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为韵》其三:“何当谈绝倒,茗碗对炉薰。”
“冲襟”,旷淡的胸怀。《晋书·王湛王述等传论》:“怀祖鉴局夷远,冲衿玉粹。”
“阔疏”,疏远。唐杜牧《晚晴赋》:“倒冠落珮兮,与世阔疎。”
颈联又进一步从“旧侣”对比的角度写其胸怀冲淡,薰茗远世。颇疑陈三立并不赞赏其这种面对翻天变局无动于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态度。要知道樊增祥是在民军围城携印潜逃的,和李瑞清的不顾安危临危受命,从人格上来说,就有云泥之别。陈三立赋诗赞清道人(见前《集沪上酒楼》),而对樊增祥绝不提及其围城中的作为。写什么不写什么,是读此诗应注意的。
(4)“我愧”二句:我惭愧啊,心已变成了废井,再没有一滴水来滋润砚台了!
“灵台”,指心。《庄子·庚桑楚》:“不可内於灵台。”郭象注:“灵台者,心也。”
“眢井”,废井;无水的井。《左传·宣公十二年》:“目於眢井而拯之。”陆德明释文:“废井也。《字林》云:'井无水也。’”
“蟾蜍”,形似蟾蜍的砚台。《西京杂记》卷六:“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润如新,王取以盛书滴。”唐常衮《晚秋集贤院即事寄徐薛二侍郎》诗:“缀帘金翡翠,赐砚玉蟾蜍。”
尾联写自己心如废井,已没有更多心思写诗了。——实为也写了不少,只是不见“风霆”,不见“星斗”烂天那样的“冲襟”的诗。自称“我愧”,恐怕也不是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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