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6-1
雪晴步后园
江南一冰海,父老诧未有(1)。瓦沟十日雪,炙日篆蝌蚪(2)。兹晨气稍苏,晴色粘枯柳(3)。饭了揩两眼,举步踏琼玖(4)。隔墙画卦畦,犹没菘与韭(5)。微绿坼白光,摘筐扫无帚(6)。向来蒙菜把,愆数心语口(7)。扰扰啼饥禽,下啄依我肘(8)。我宁有馀粒,活汝韵林薮(9)。炊烟网山影,巷吠续前后(10)。看作寻诗人,茅茨出蓬首(11)。
【笺注】
年末的大雪下了十天,陈三立在雪晴后看后院菜田以及飞鸟啄食,心生感谢大地的赏赐蔬菜之情,以及对饥鸟的怜悯,并走出院门,在狗叫声中寻诗去了。结尾颇有自嘲意味。
(1)“江南”二句:江南成了一片冰的海洋,父老惊诧是从来没有的现象。
(2)“瓦沟”二句:屋瓦沟缝里十天来下的雪,日光照射下显出来,像写着蝌蚪文。
“炙日”,炙烤的阳光。唐韩愈《石鼓歌》:“雨淋日炙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
“蝌蚪”,指蝌蚪书。古文字体的一种。笔画多头大尾小,形如蝌蚪,故称。宋苏轼 凤翔八观·石鼓歌》:“忆昔周宣歌《鸿雁》,当时籀史变蝌蚪。”
前四句描写十日飞雪的屋瓦景象。
(3)“兹辰”二句:这一天的早晨天气稍有些恢复,晴朗天色粘在了柳条上。
(4)“饭了”二句:饭过后,揩亮两眼,举步踏上琼玖美玉似的雪地。
“琼玖”,琼和玖,均为美玉。喻冰雪。宋张孝祥《忆秦娥·雪》词:“天花落,千林琼玖,满空鸾鶮。”
从第五句“兹晨气稍苏”到第八句“举步踏琼玖”,写天气转好,早晨饭后外出。
(5)“隔墙”二句:隔墙的田地,像画出的八卦一般,雪还盖着白菜和韭菜。
“卦畦”,形容田埂围成的一块块田,形如棋盘方格。清朱昆田《钟圣舆招诸同人泛舟大明湖八首》其三:“家家湖面筑平堤,界画分明似卦畦。”
(6)“微绿”二句:微微有绿色,裂开了雪的白光,摘了一筐,不用扫帚来扫。
(7)“向来”二句:向来蒙受大地赐予的蔬菜,都心中数说着自己的过失。
“菜把”,指蔬菜。唐杜甫《园官送菜》诗:“清晨送菜把,常荷地主恩。”“蒙菜把”,指蒙受大地赠与的蔬菜。
“愆数”,犹“数愆”,数着自己的过失。元孙蕡《团扇词》:“自投长袂数愆殃,梦魂仿佛若有亡。”
“心语口”,心中说。 宋郭印《龙渊》:“我时心语口,龙岂居其间。”
从第九句“隔墙画卦畦”到第十四句“愆数心语口”,描写雪后的菜田,以及内心对大地赐予蔬菜的感激。
(8)“扰扰”二句:饥饿的鸟儿叫得人心中烦乱,飞下来啄食,依靠着我的臂肘。
“扰扰”,烦乱貌。《列子·周穆王》:“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
(9)“我宁”二句:我怎么才能有多馀的米粒,养活你门,在山林水边鸣叫?
“馀粒”,残剩的米粒。清唐孙华《夏日园居杂咏》之二:“馀粒敢期分鹤料,败垣惟是并鸡栖。”
“林薮”,山林与泽薮。《管子·立政》:“修火宪,敬山泽,林薮积草,天财之所出,以时禁发焉。”
从第十五句“微绿坼白光”到第十八句“活汝韵林薮”,写对雪后饥鸟啄食的怜悯。
(10)“炊烟”二句:炊烟交织如网,网住了山影,街巷的狗叫,后声接着前声。
(11)“看作”二句:我被看作是个寻觅诗句的人,走出茅屋,发乱如飞蓬!
“寻诗”,寻觅诗句。宋陈与义《寻诗两绝句》之一:“无人画出陈居士,亭角寻诗满袖风。”
“茅茨”,茅草盖的屋顶。亦指茅屋。《墨子·三辩》:“昔者尧舜有茅茨者,且以为礼,且以为乐。”
“蓬首”,形容头发散乱如飞蓬。语本《诗·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诗的最后二句写自己,头发蓬松,走出茅屋,来炊烟、狗叫中来寻诗,写的滑稽而带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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