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0-1
平湖葛毓珊先生小影题词
君年三十不称意，须眉堂堂困文字（1）。凌烟于我绝阶梯，嗤尔画工亦多事（2）。五年两度走京华，射策得官才越世（3）。垂天大翼何舒舒，一屈贾郎非本志（4）。且喜有子方骞腾，君乃曰归自沦弃（5）。平生忧患事恍惚，聊藉承平作儿戏（6）。有山有水有书画，此乐那许鼎钟赘（7）。新诗错落在人口，光气不磨为国粹（8）。我今披图重太息，如闻君语把君臂（9）。嗟彼凌烟竟何有，独留此图辉寤寐（10）。
【笺注】
此诗不见于所刊诗集中，据《散原精舍诗文集补编》之“诗文补遗”，录自《平湖葛毓珊先生小影题咏》（葛嗣蔚辑，民国石印本）。诗末陈三立自署：“乙丑四月，平湖葛嗣蔚世兄走谒余杭州，持其先人毓珊同年三十遗像，乞为题句。先是遭国变，避兵沪渎，老友沈寐叟曾代为之请；及还白下，复诒书相敦促。余以老惫戒吟咏，且善忘，久而未报，距今已逾十载，而寐叟亦墓有宿草矣。湖楼点笔，思之泫然。义宁陈三立并记。”乙丑即一九二五年，可见是十年前早有所请，至此年四月始作。
葛金烺（1837-1890），字景亮，号毓珊，一作毓山，浙江平湖人。光绪十二年（1886）殿试成进士（与陈三立为同年），授刑部主事，官至户部郎中，未补官即卒。光绪十五年（1889年），以疾弃官返沪，次年正月卒。喜收藏。葛嗣蔚，为其子。
此诗描写了葛金烺一生科举不得意、为官不得志，以及辞官归隐却获得了安适的读书吟诗的经历，赞扬了葛金烺辞官归隐的选择。
（1）“君年”二句：你年已三十岁还人生不得意，堂堂男子汉被困于科考文字中！
“不称意”，不得意。指葛金烺四十二岁始中举，四十九岁始中进士。
“堂堂”，形容容貌壮伟。《论语·子张》：“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何晏集解引郑玄曰：“言子张容仪盛而于仁道薄也。”
“困文字”，此指困于科举。
（2）“凌烟”二句：凌烟阁对我来说，都已没有了阶梯，可笑你门这写画师，也是太多事了。
“凌烟”，凌烟阁。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唐太宗贞观十七年曾画功臣像于凌烟阁。
“阶梯”，台阶，梯子。唐元稹《梦上天》诗：“天悠地远身跨风，下无阶梯上无力。”
（3）“五年”二句：我五年两次奔走到京城，科举考试得到了官职，才胜过了一般人。
“五年”句，此指陈三立光绪九年（1883年），参加癸未科会试，光绪十二年（1886年），补试殿试，故称。
“射策”，汉代考试取士方法之一。《汉书·萧望之传》：“望之以射策甲科为郎。”颜师古注：“射策者，谓为难问疑义书之于策，量其大小署为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显。有欲射者，随其所取得而释之，以知优劣。射之言投射也。”后泛指应试。唐皮日休《三羞》诗序：“丙戌岁，日休射策不上，东退于肥陵。”
“越世”，超越世俗；胜过一般。《世说新语·赏誉下》“后来出人郗嘉宾”刘孝标注引南朝宋檀道鸾《续晋阳秋》：“超（郗超）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
（4）“垂天”二句：遮蔽天空的大翅，何等的安乐舒适！却有如贾谊一样被世埋没，并非本来志向。
“垂天大翼”，遮蔽天空的翅膀。《庄子·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陆德明释文引司马彪曰：“若云垂天旁。”
“舒舒”，安适貌。唐孟郊《靖安寄居》诗：“役生皆促促，心竟谁舒舒。”
“贾郎”，指汉贾谊，文帝时任博士，迁太中大夫，数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论积贮疏》、《陈政事疏》等而不被用，谪为长沙王太傅，三年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贾谊深自歉疚，抑郁而亡，时仅三十三岁。
（5）“且喜”二句：可喜的是有儿子，正飞腾而起，你归隐，自己甘愿被官场抛弃。
“骞腾”，犹飞腾。唐杜甫《赠特进汝阳王二十韵》：“笔飞鸾耸立，章罢凤骞腾。”
“沦弃”，犹言沦落被弃。唐王昌龄《岳阳别李十七越宾》诗：“具陈江波事，不异沦弃迹。”
诗的前十句，描写了葛金烺与自己一生不得意，终于高中进士为官而不得施展，可喜葛金烺有儿子沸腾有为，于是辞官隐居的过程。此段“君”“我”之交替叙述，颇有紊乱不清之瑕。
（6）“平生”二句：一生经历的忧患事情，难以捉摸，暂借太平岁月，像小儿游戏来对待。
“恍惚”，难以捉摸。《韩非子·忠孝》：“世之所为烈士者……为恬淡之学，而理恍惚之言。臣以为恬淡，无用之教也；恍惚，无法之言也。”
（7）“有山”二句：有山有水，又有书画，这种乐趣，哪能依附于钟鸣鼎食之家？
“鼎钟”，击钟列鼎而食。形容富贵豪华。唐王勃《滕王阁序》：“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
（8）“新诗”二句：新写的诗篇参差不齐地飘落在人口，光辉不被磨灭，成为国粹！
“错落”，参差不齐。清袁枚《新齐谐·符离楚客》：“见纸灯数十错落而来。”
“光气”，光辉；光彩。南朝梁江淹《丹砂可学赋》：“乘河汉之光气，骑列星之彩色。”
从第十一句“平生忧患事恍惚”到第十六句“光气不磨为国粹”，描写葛金烺辞官隐居的自在舒适，读书吟诗的生活。
（9）“我今”二句：我今天打开图卷，再次叹息，有如听见你在说话，拉着你的臂膀。
（10）“嗟彼”二句：可叹那凌烟阁，最后还有什么？只这画卷留下来，日夜散发着光辉！
“寤寐”，指日夜。《诗·周南·关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毛传：“寤，觉；寐，寝也。”
诗的最后四句，赞叹画卷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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