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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得严又陵书却寄
江汉荡荡首重逥,北书含泪湿初开(1)。忧天已分身将坠,感逝还期骨易灰(2)。阙下惊魂飘落日,车中残梦带奔雷(3)。吾侪未死才难尽,歌哭行看老更哀(4)。
【笺注】
据《郑孝胥日记》,郑孝胥光绪二十四年(1898)十月初五日(11月18日)离京至汉口。初十日,得严又陵书信及诗。十二日夜,郑孝胥作此诗。
严又陵,即严复(1854-1921),字几道,又字又陵,福建侯官人。少学海军,后以译书名于世。曾创办《国闻报》,任安徽高等学堂监督。民国后任京师大学堂监督等。今人辑《严复集》行世。
诗写了戊戌政变时郑孝胥的惊惧,以及对未来国事的忧虑。
(1)“江汉”二句:江汉浩浩荡荡,再次回头相看;北来的书信刚刚打开,书信含泪,湿了信纸。
“江汉”,长江和汉水,即湖北武汉一带的江水。时,郑孝胥已回武汉,如张之洞幕,故写及江汉。
“荡荡”,水奔突涌流。《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孔传:“荡荡,言水奔突有所涤除。”
“北书”。指严复自北京的来信。
首联写接到严复的信,书信内容满涵悲泪。
(2)“忧天”二句:忧虑天塌下来,已料定此身将被压垮;感慨往昔,还断定此身将骨化成灰。
“忧天”,即“杞人忧天”,此喻忧虑国家危亡。语出《列子·天瑞》:“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已分”,已经料定。五代冯延巳《更漏子》词:“蓬垂鬓,尘侵镜,已分今生薄命。”
“感逝”,感念往昔。北魏高允《徵士颂序》:“昔岁同徵,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徵士颂》。”
“期”,必定。《左传·哀公十六年》:“期死,非勇也。”杜预注:“期,必也。”
“骨易灰”:形容人死之易。唐李商隐《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颔联感慨国势颓危,个人也将同难。
(3)“阙下”二句:京城里,落日中,惊魂飘飞;归车中,我的残梦,似有奔雷伴随。
“阙下”,宫阙之下,借指京城。唐贾岛《寄毗陵彻公》诗之二:“别离从阙下,道路向山阴。”
“惊魂”,惊恐的魂魄。此指戊戌政变时,人心惶惶。郑孝胥的日记,曾记载戊戌政变时,有参郑孝胥的折子;又有劾严复者,郑孝胥称严复“当益危”(见郑1998年9月日记)。可见其时,郑孝胥、严复等人必当惊魂不定。
“车中”:指自京返回的车中。
颈联一句写自己在京时的惶恐不安,一句写离京车中,还是馀悸不已。下句中“奔雷”,当是虚想,时为深秋,哪来奔雷?或为车声,惊者疑为雷声。
(4)“吾侪”二句:我辈没死,但作诗的才能难以耗尽,又歌又哭,将看到老来的描写更加悲哀!
“才难尽”,此指作诗的才能难尽。唐韦庄《览萧必先卷》:“景尽才难尽,吟终意未终。”
尾联瞻望来日,更形悲哀。
【附记】
一、据郑孝胥光绪二十四年(1898)十一月初九日(12月21日),郑孝胥为张之洞诵此诗,“南皮怃然曰:'抑何沉痛也,’”此诗确是沉痛之极。
二、陈衍《石遗室诗话》卷三第十二则,称颔联为郑孝胥“善为悲咽语”的代表诗句之一,沈其光《瓶粟斋诗话初编》卷九称此联为“沉郁”。
三、庞俊云:“'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志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盖至是而一无可为,奈之何哉!”(《养晴室遗集》卷十五《海藏楼诗评语》)庞氏认为郑孝胥如贾谊之一无可为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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