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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日梅亭展墓
一
风凄日澹叩松扃，如背人间到杳冥（1）。疏雨过山应助泪，断魂依树欲忘形（2）。生儿何异原头土，入世还凭地下灵（3）。徙倚沈吟终一去，乱峯旋为锁梅亭（4）。
【笺注】
郑孝胥光绪三十一年（1905）九月廿一日（10月19日）乘船离龙州，十月十六日（11月12日）至上海。十一月十七日（12月13日）乘船回闽，二十日到福州，廿二日即到“梅亭祭墓”。据郑孝胥日记，此二诗作于本年十二月初一日（12月26日）。
梅亭，地名，在福州西郊。当时此地多有墓地，郑孝胥之祖茔亦当在此。展墓，省视坟墓。《礼记·檀弓下》：“吾闻之也，去国则哭於墓而后行，反其国不哭，展墓而入。”
第一首着重写自己为先人展墓的悲凉心情。
（1）“风凄”二句：日光暗淡，凉风凄清，来扣开墓园松树木门，好像背对人间，来到了阴暗的幽冥之地。
“松扃”，松扉。唐王勃《上绛州上官司马书》：“餐花佩叶，入兰室而谈玄；挹露攀霞，坐松扃而啸逸。”此指墓园松门。
“杳冥”，阴暗貌。《文选·张衡〈西京赋〉》：“奇幻儵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吕延济注：“杳冥，阴暗貌。”
首联写冬日来到梅厅展墓，墓地幽暗。
（2）“疏雨”二句：稀疏的雨滴，洒过山峰，应是助人流泪吧？心神哀伤欲断，倚靠着树木，要忘了自己的存在。
“忘形”：此指忘了自己的存在。
颔联情景交融地写山雨如助人流泪，自己依靠树木的悲凉情绪。
（3）“生儿”二句：生儿对这坟头的土下先人有什么益处？入世了，还得益于地下的亡灵。
“原头土”，指坟土。宋陆文圭《题张南山九十寿卷》：“天与翁龄百二十，我已化作原头土。”此代指已逝先人。
“入世”，进入社会。宋张耒《暇日步西园感物辄为诗得七篇·斑竹》：“慎勿脱水去，入世多埃尘。”
“地下灵”，此指地下先人的亡灵。宋刘克庄《观元祐党籍碑》：“书生几点残碑泪，一吊诸贤地下灵。”
颈联是悲叹自己入世以来，得到先人在天之灵的庇佑，而自己远离家乡，连给先人坟头多添些土都没做到。此联写得沉哀入骨。
（4）“徙倚”二句：来这里倚靠沉吟，终究还是要离去，不一会儿，乱峰如锁就要关上梅亭。
“锁梅亭”：此指包围梅厅。锁，封闭，包围。宋蔡伸《点绛唇》词：“水绕孤城，乱山深锁横江路。”
尾联以离去的梅厅群峰锁闭的景象作结，饶有馀意。
二
双坟才距一牛鸣，中道相捐痛两兄（1）。归里何堪成独客，弃官已不逮同生（2）。依依山色供沾袂，惘惘湖光伴入城（3）。賸向酒杯寻断梦，梦痕和恨欠分明（4）。
【笺注】
第二首写为二兄展墓。
（1）“双坟”二句：两座坟才相距能听见一头牛鸣的距离，痛哭两个族兄，在人生中年就逝世。
“双坟”：两座坟。为郑孝胥两个哥哥的坟，1901年闽中瘟疫盛行，郑孝胥之兄郑孝思、郑孝颖一病死一沉河。
“一牛鸣”，“一牛鸣地”的略语。谓牛鸣声可及之地。喻距离较近。《翻译名义集·数量》：“拘卢舍，此云五百弓，亦云一牛吼地，谓大牛鸣声所极闻。或云一鼓声。《俱舍》云二里，《杂宝藏》云五里。”宋王安石《答张奉议》诗：“五马渡江开国处，一牛吼地作菴人。”
“中道相捐”，人生中年就死去。光绪二十四七年（1901）夏，福建瘟疫盛行，郑孝胥兄郑孝思和自己的儿子相继猝然逝世，不久，长兄郑孝颍投河自沉。死后，当是均葬于梅亭祖坟。
首联写郑孝胥为梅厅二兄展墓，哀痛两位兄长中年丧命。
（2）“归里”二句：回到家相，怎能忍受忍成了一个孤独的归客？弃官之后，也不如我们同在世间的日子！
“不逮”，不及，比不上。汉陈琳《为曹洪与魏文帝书》：“由此观之，彼固不逮下愚。”
颔联写归到故乡，孑然一人，不如与二兄同在的日子。
（3）“依依”二句：墓地的山色使人泪湿衣袖，依依不舍；湖光陪伴我入城，神思恍惚。
“依依”，依恋不舍的样子。《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沾袂”，搵泪湿袖。唐张祜《杂曲歌辞·爱妾换马》：“去日岂无沾袂泣，归时还有顿衔嘶。”
“惘惘”，伤感的心情。唐韩愈《送殷员外序》：“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
颈联写离去的不舍与伤感，
（4）“賸向”二句：只剩下向酒杯中沉醉，寻找消失的梦境，梦中的痕迹，人生的遗恨，都欠分明。
“梦痕”，梦境的痕迹。宋无名氏《烛影摇红》：“江南幽梦了无痕，啼晕残襟袖。”
尾联写自己醉中梦里，旧日的情景和人生遗恨都不清晰了。可见悲痛沉醉至深。
【附记】
庞俊评此诗云：“（三四句）令人深骨肉之痛。”（《养晴室遗集》卷十五《海藏楼诗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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