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曾橐笔侍銮坡，午夜天风伴玉珂。
欲浣春衣仍护惜，干清门外露痕多。
【笺说】
龚自珍在离京的路上，不禁回忆起自己为官而午夜侍朝的情形，那应该是仅有的不多的几次吧，所以他印象深刻。
亦曾橐笔侍銮坡，
首句说，我也曾捧笔伺候在金銮殿前。
“橐笔”，古代书史小吏，手持囊橐以盛书簿，簪笔于头，侍立于帝王大臣左右，以备随时记事，称作持橐簪笔，简称“橐笔”。“銮坡”，此指金銮殿前。銮坡，原为唐朝皇宫金銮殿的西侧的金銮坡，这里是借指。龚自珍，曾官内阁中书，清代于内阁中设置中书一官，掌撰拟，记载、翻译、缮写之事，官阶为从七品。因此，龚自珍作为内阁中书的一员，也就负有在朝议之时橐笔记载之职。这样的机会可能也不多，所以这次午夜值班他记忆深刻。
此句的“亦曾”，初读有些突兀，实则语意是承接上首而来，前一首说自己如落花，但不是无情，对当今朝廷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这感情的基础，即是自己也曾供职于朝。这就是开句就用“也曾”二字的原因。
此句交代了地点，下一句就写到了时间。
午夜天风伴玉珂。
此句描写时在午夜，天上的风声，伴和着玉饰的帘佩叮咚声。
“玉珂”，一说为马络头上的装饰物，唐李贺《马》诗之二二：“汗血到王家，随鸾撼玉珂。”王琦汇解：“玉珂者，以玉饰马勒之上，振动则有声，故有‘撼玉珂’、‘鸣玉珂’之语。”这颇令人怀疑，因为作“玉饰马勒”来解，必然有马在，想金銮殿旁，岂是驻马之地？马嘶骥鸣，那还了得！所以颇疑此处指玉饰的帘佩。
欲浣春衣仍护惜，
三句是说，要洗这件春季穿的衣服，还有些舍不得。
“春衣”，可见龚自珍所写此次“橐笔侍銮坡”，时在春季。“护惜”，就是爱护珍惜。
仅看此句，就会奇怪，洗衣服是爱护，怎么会舍不得？关键在于，不是护惜春衣，而是第四句所说春衣上的东西——
乾清门外露痕多。
末句说了“护惜”什么：是怕洗掉乾清门外“橐笔侍銮坡”时衣服上洒落的露水痕迹。
“乾清门”，在北京紫禁城保和殿北，清朝的皇帝常在这里听政。龚自珍作为内阁中书，也必然有机会在干清门外候值出入，往往是午夜时分。可见这乾清门外，就是龚自珍“橐笔銮坡”出入之所，沾染露痕是必然的。
此处的“露”即“雨露”，除了自然的风露之外，还有一个含义，即是皇家恩泽，这样的诗句极多，比如唐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诗：“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那“雨露”即是指皇帝的恩泽。此句的“干清门外露痕多”，如纯指自然之露痕，龚自珍又何必“欲浣”而“仍护惜”呢？龚自珍在前面就有“平生默感玉皇恩”之句，这里的“露痕多”，就不能完全脱去皇家恩泽的烙印在。或者解释为从政经历的岁月痕迹，未免就有些牵强了。我们在以后的笺说中，或者更可以看出龚自珍对皇权的态度与感情。
这样一种情境，即衣上痕迹，代表着一种经历、一种情愫，不愿洗去，在前人的诗中也有描写。如宋刘克庄《寄衣曲》：“上有泪痕不教洗，征夫见时认针指”，明李荫《浆洗房》：“欲浣故衣还袖手，为中怜有御香存”，清董以宁《闺怨》：“留得当时临别泪，经年不忍浣衣裳 ”，和龚自珍此诗同一构思。
联系客服
